青玉宫里虽然没剩下什么吃的,好茶却是绰绰有余,她怕林萱吃点心噎得慌,净手给她煮茶。她把紫砂壶架在红泥小火炉上,缓缓倒入今早才从玫瑰花上采下的朝露,抬起眼皮道:“造反这种杀头的大事,脑子清醒的人一般都不会轻易去做,连那个念头都不敢动。也就是你,杀个吕守一还嫌不够刺激!你是每日里闲着,闲着,闲出了毛病,把脑子都闲坏了,才能想出造反这种馊注意。我看呐,阳蒙不适合你,他适合宜室宜家的那种姑娘。你这种动辄想要上房揭瓦,杀人放火的,非得裴世子才能治得住。”“胡说。”林萱不服气:“我跟阳蒙才最般配。”惠兰没再搭理她。既然觉得自己跟阳蒙般配,为什么又要为了反抗与阳蒙的婚事,非要跟皇帝闹脾气。只要她答应与阳蒙的婚事,青玉宫立刻能解禁,她也不用担心林萱被饿死。天热,火炉容易烧的旺,紫砂壶里很快发出噗呲噗呲的响声。林萱在热气腾腾中眯起眼睛,撅嘴道:“你不懂,我就想知道由着自己的心去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就像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他们想尽办法,克服重重困难也要在一起。阳蒙是很好,我跟他在一起也很舒服,可我希望是自己突破所有阻拦后,才跟他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不是被人强行绑在一起的,你懂吗?”惠兰不置可否。虽然林萱从小在皇帝这种疯子面前长大,也吃过不少苦,但她经历的苦都是生死危机,所以她的烦恼才会那样别具一格,不通地气。像惠兰这种市井中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得了空还得回乡下老宅子里面朝黄土的帮奶奶挖花生,挖红薯,觉得只要有饭吃不饿肚子就够了,哪里来那么多风花雪月的烦恼了。说穿了,还是太闲的,若是裴世子在宫里,隔三差五跟林萱闹一回,两人忙着吵架又和好,她肯定不会闲得无聊想要造反。茶水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林萱塞了几口点心,便不饿了,她拍了拍手,兴致憧憧地道:“我想起来了,我跟阳蒙之间还有阻碍,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是裴云瑾。裴云瑾不会同意我和他成亲,但我偏要和阳蒙成亲。这样,我们就是历尽千辛万苦,穿过重重阻碍才在一起的才子佳人,将来把这段经历写在话本子里,也算是一段佳话!”惠兰更不想搭理她了,这人就是闲的!又大又香又甜的桃子,洗干净切成片,捧到她嘴边不香。非要偷偷翻出墙,躲过看门的狗,千辛万苦爬到树上,把手划蹭破了皮才摘到手里的最香。她不知道,林萱已经有了两世经历。前世她只是个困于男人身后,渴望有人依靠的小女人。这一世,她从来没有依靠别人的想法,正因为她长期处于生死危机当中,时刻将身体调整成备战状态,忽然闲下来,自然是处处不得劲儿。像她这样的人,得有个完不成的目标摆在那里,日日朝着目标奋进,她才能活得朝气蓬勃。从前,她的目标是杀死吕守一,是逃跑出宫。后来中间出了一系列变故,出了吕思净被裴云瑾算计的事,她才将目标变成了造反。现在造反失败,逃跑出宫的目标变得遥不可及,她已经能看到自己最终的命运。几个月后,裴云瑾挥兵入京,她依旧沦为他后宅中的玩物,祈求着他那微薄的怜爱枯守度日。林萱很清楚,这样的生活不是她要的,所以她在努力自救。惠兰前阵子兴奋得睡不着,最近是担忧得睡不好,今日又一大早起来采花露,这会儿开始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偶然抬眼,见到林萱眯着眼睛,露出可疑的微笑。她虽然跟林萱亲厚,很多时候,却弄不懂林萱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这一次惠兰总觉得林萱肚子里又冒出什么坏水儿,要出什么馊注意。接下来,是谁要倒霉了?惠兰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她毕竟只是个宫女,伺候主子吃饱穿好不饿肚子才是她的本分。打仗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转眼,裴云瑾守在镇南王身边已经有一个月时间。到了西境,因为战乱的缘故,书信送得要慢些。直接到六月初六,安瑞才带着京城送来的书信,送到他手里。裴云瑾看着书信里的内容笑了,摇头叹道:“就她这小脑瓜子,居然还想着联合太子造反?她连杀个吕守一还是我在暗处偷偷帮忙。”他说完,愣了愣,又想起了林萱那可怕的自尊心,暗暗提醒自己,回京城后千万别拿造反失败这事来笑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