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以,她才令陪房家的小丫头都进来。
见二奶奶思索不言语,王平家的又主动笑道:“丫头婆子都是我们奶奶挑的。我们奶奶说,若人有不好之处,请二奶奶只管告诉,再换好的。”她便问:“二奶奶现下要不要见人?”她未经吩咐便说话时,青霜便想拦下她了,是纪明遥眼神阻止。
她说完,纪明遥笑道:“多谢你们奶奶费心,明日我亲自去谢。也辛苦你们陪我这一日。一会去吃杯酒同喜吧。”王平家的忙说不敢!
不但新二奶奶今日才到夫家,不在二爷面前,便没一点拘束,仍是说一不二,言语举止自在随心,就和还在娘家一样,就是国公府出来的这些丫鬟,虽然都是花朵儿一样的美人,那周身的气派却让人心惊,一言一行都是规矩,服侍二奶奶让人插不进手。幸好奶奶吩咐过不要她们随便插手多话,不然,就算从前见过二奶奶几次,她也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才好。大致看完房中布置,纪明遥到偏室洗澡。
终于只剩自己人了。
青霜一面向姑娘身上抹香露,一面说着:“和家里比,这里的人规矩不大一样。若还在家里,谁敢在姑娘想事没吩咐的时候开口。”“每家有每家的规矩。”纪明遥说,
“若是我当家,自然有另一番话教她们,不许这样。可这里是大奶奶当家,又是大奶奶好
心派来帮手的人,为一两句话的小事驳斥她,就是驳斥大奶奶的好意,不但得罪人,我心里也不安。况且她并无不敬之意,也是好心。青霜忙说:“姑娘,我知错了!”
纪明遥从浴桶里伸出手,握了握她,笑道:“从前碧月在,她稳重,你这嘴快些无妨。可从今之后,你就是我身边为首的人,虽比我还小一岁,也不能再有小孩子脾气了。须知旁人眼里,你的话就是我的话。那些快言快语,以后。。。。就让白鹭来说吧。她身边的这四个丫鬟,春涧和花影是她的伴读,都比她大一岁,青霜和白鹭是原来服侍的大丫鬟出去后补上来的,都比她小一岁。但这几年看下来,碧月出去之后,只有青霜最合适补上这位置。尤其从去年花园相见之事后,她更着意培养青霜,让碧
月事事带着她。
她新到崔家,要与崔家磨合。
青霜才被提上来,便随她来了崔家,她们更要好好重新磨合。
青霜领命,对白鹭一笑:“以后你就和我以前多学着吧!”
纪明遥这时才说:“西跨院外的事咱们不管,崔一”
自己人面前,她不强行让自己改称呼,便还是说:“崔翰林的书房也先不管。咱们自己院子里还要照以前的规矩才好。但你们更不许仗着出身国公府,便无故看低甚至欺负旁人,都要公事公办。要在这过一辈子,不愿意过安生日子的趁早告诉我,我送他回去。”这话语气虽轻,意思却重,青霜等都屏息静听,记在心内。
看她们知道轻重,纪明遥笑道:“但咱们不欺负旁人,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若有委屈,只管告诉我,我给你们做主。今日都累了,就先这样,过会你们把我的话说给他们一一外院的人也让人告诉去,都要听到记下,晚上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再吩咐你们。”青霜等都忙应:“是!”
看姑娘没别的吩咐了,青霜笑说:“还有一句话,就算我嚼舌:在家里还看姑爷样样都好,今日过来看,姑爷倒有些不太会体贴人。难道姑爷不知姑娘这一日必然劳累吗,竟要等姑娘先开口说要更衣。果然人没有完美无缺的。不过,这一点小缺处,倒也不算什么?”听了这一大篇明贬暗褒的话,纪明遥发笑:“我知道你的意思。”
这短短一天经历了太多,她不禁说出了一句真心话:“我倒更高兴,他不是完美无缺的体贴。
她没谈过恋爱,自然也不希望另一半谈过恋爱。
她还不太会体贴男人,自然,也希望另一半还不太会体贴女人。
而且。。。。。纪明遥想到了一路上他的迁就,和许多宾客口中的,他对旁人的闭口不言。
--他今天已经足够体贴。
沐浴完毕,换上一身轻便舒适的红衣红裙,松松挽好头发,纪明遥开始细看她接下来要住很久的新房、新院子。崔宅属于她和崔珏的院落是整个西跨院,共有前后五进。孟姐姐不辞辛苦,去年夏天一个月里来了五次安国公府,和她参详图纸,才最终确定每一进院子、每一间屋子都如何修缮。现在只看这一处院落,便知所有花木装饰,与图纸上皆一样不差。这并非轻松差事,一定花了比她估计的还要多的时间。
再加上今日的这些照顾,她很该精心置一桌酒相谢孟姐姐。
以后孟姐姐若有需要帮手之处,她也不能躲懒。
新房设在从南到北第四进。向前是厅堂,用以待客。再向前是崔珏的书房。最前一进空着。后院的后置楼里则有三间放着纪明遥的嫁妆。今天当然不可能出这院子看了,不过她完全不急。崔家就这几个人,目前看来,大家还都是不错的好人,就算有一二差错,好像她也不必紧张头上没有疼儿子孙子如命的婆婆和太婆婆可真是一
真好啊!!
已经完全入了夏,却又还不到盛夏。才迈进崔宅大门时,纪明遥还觉得太阳晒得她后背手臂发烫,现在已近黄昏,太阳西斜,游廊的阴影也倾斜下来,院子里凉快了不少。不怕晒了,纪明遥便从廊下俯身,近看抄手游廊下交错种的一丛牡丹和芍药。
现下正是这两种花卉开得最盛的时节,粉、白、红、紫肆意绽放,端方大气与娇艳妖娆纠缠在一起,在夕阳的金光下,互相似都染上了对方的颜色。春涧挑了一朵重瓣芍药簪在姑娘发间,偷偷笑说:“姑爷方才真看姑娘看痴了,是不是?”
青霜更是笑:“姑爷好歹还叫了一句‘夫人’,咱们姑娘连声‘二爷’都还不好意思说呢!”
纪明遥嗔看她们,摸了摸头发,便听见守门的婆子报了一声:“二爷回来了!”
她忙转头看过去。
崔珏正从门外走进来。
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公平,看待万事万物皆是一样,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①可夕阳的光也公平拂在他身上,照出他浓密睫毛下鸦羽般的阴影时,望着他幽如深潭的眼眸,纪明遥却认定,这个人一定得到了老天的特别钟爱她俯在栏杆上,一时忘了起身。
芍药花瓣垂落,抚过她未施粉黛的面颊,落入停下脚步的崔珏眼中,更不知是花同人艳,还是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