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晓得谢学士只是救人心切。望学士勿有二心,一切以国事为本。”
谢玄遇不置可否,只是行礼。
萧寂笑了声,继续说下去。
“孤也就这么一个妹妹……想替她寻一门好亲事。从前为大梁,她受了许多无妄之灾。如今天下承平了,也该嫁个好驸马。”
“谢学士也应当知道,长公主与元载已定下了亲事,不日就会成婚。”
谢玄遇还是不答。萧寂没在他脸上看到期待看到的神情,失望之余,又对他起了好奇,遂慢条斯理开口。
“孤晓得汝饱读古籍、于江左古礼也颇多了解。明日起,孤便将学士调至礼部,升三品,司理长公主大婚典仪诸务。”
萧寂凝神瞧着他,见谢玄遇还是淡淡的,行礼谢恩。
“臣遵旨。”
萧寂笑了,像等待好戏开场般,缓缓补了一句。
“亦要教导公主婚前诸事。孤的皇妹她……虽则嫁过三次,却于如何当个贤德夫人、与夫君琴瑟和鸣一事上,不甚开窍。”
“是。”
谢玄遇最后行过礼,转身走了。
待走到不知多远、走到宫人们都瞧不见他时,他才站定。展开手掌,发现手心已被自己掐出血痕。
谢玄遇独坐讲堂,唯一的学生却迟迟不来。
今日起他右迁礼部,对于一个刚刚被选进翰林院的年轻学士来说,这升迁速度连世家子弟都艳羡。可他却瞧着和往常一样,把笔墨纸砚收到书筐里,就去礼部上任了。
礼部的衣裳比翰林院简素许多,因兼着司天监的职,同僚们都埋头学问、不善言辞,比不得翰林院出口成章叽叽呱呱,就如群鸦对上了鹦鹉。谢玄遇对这新地方很满意。
假如不是要当萧婵的礼仪教习的话。
终于,外头传来窸窣脚步声。他立即坐正,左右仆从将青纱帘栊放下,以示男女授受不亲。但他还是影影绰绰、看得到对面的人。
萧婵走进来了,她比之那天脸色要好许多,穿着桃红轻衫与齐胸襦裙,家常衣服。他知道大梁平日里没江左那么礼节谨严,但还是震了一震,别过眼神。
就是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谢玄遇忽而听见什么细碎的声音,就抬了头。
“是促织。”
萧婵未待他问,就笑吟吟地抬手,给他看袖笼里。猝不及防他瞧见一个小巧竹笼子吊在她袖子里侧,还有单只的金臂钏,以及——
她没穿里衣。
谢玄遇痛苦地闭了闭眼,听见萧婵恶作剧得逞的声音在他面前想起。
“答谢先生那日救了本宫一命,这促织便是见面礼。想着礼部平日枯燥,留着这小东西解闷也好。”
他不搭话,只觉得荒谬。
看仆从们淡然的样子,倒是他少见多怪了。难不成,萧婵平日里在宫中也这么放诞恣肆的么?
“先生。”
萧婵又往前坐了坐,连着蒲团一起挪,不知她怎么办到的。谢玄遇僵坐在原地,看她当真把系在身上的促织笼子解下来,掀开帘栊,把东西搁在他书案上,又收回手。
最近时只要瞬息,他就能碰到她。
“这促织乃是‘天官’。《诗》有云,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
她眼睫眨了眨,才说出最后半句。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来自《诗经·豳风·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