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你从前定是没养过小狗罢。若是你从前在大雪天捡拾过一只小狗,又千辛万苦地把它救活了,起初你们同吃同睡,感情融洽,你觉得它能陪你一辈子,可后来它忽而有天,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蜷起来把脸搁在膝盖上,像沉浸在往事里。
“当然会生气,但后来只会担心它在外边找不到吃的,又笨,会被别的狗欺负。”
法师转过脸去看花丛。
“那么殿下是定要将这只小狗救回来了。”
萧婵大度点头:“是啊,本宫自己捡回来的嘛,捡回来就算是一家人啦。”
“那么谢大人呢?”法师转过脸来,目光慈悲地看着她。
“谢大人也是殿下领养的小狗么?”
萧婵不说话。
过了会,她清了清嗓子,转过脸,耳朵红了,又有些气急败坏,把半张脸藏在胳膊里。
“他什么也不是!”
“好。非亲非故、非仇非恩。你两人之间,尚无业债,可若是谢大人晓得了江左当年的真相,又当如何。”
法师的黑瞳在夕阳下分外耀眼,如同金刚舍利。
“若是谢大人晓得了当年殿下才是杀死谢家满门的真凶,纵使殿下有苦衷,彼时还能全身而退么?”
萧婵还是半张脸埋在绣金轻纱里,不说话。
“故而要让他自己去查。查到最后,杀了本宫,或是放了本宫,都是天意。”
“至于要不要让他心里有本宫……本宫自有定夺。”
法师垂下眼帘,良久,轻叹一声。
“贫僧为殿下祈福。”
深夜,谢玄遇从凤凰台离开,手里拿着许多卷册。
要保住皇帝执意要杀的人并非易事,他不仅要占理,更要占天时地利。至于他是怎么从收拾东西离开长安到了心甘情愿在凤凰台做事这一步的,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愿细想。
但能阻止萧婵去见皇帝,即使再让他来一回,他还是会如此做。
“谢大人,请留步。”
他回头,见是个老宫人,腰背佝偻,提着宫灯,上边却没写是哪个宫。
“殿下有请。”
宫人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他就跟着走了。
宫人虽佝偻,却身轻如燕,步伐快得他也需用功力才跟得上。待越过不知多少花园回廊、湖山园囿,终于在一处偏殿外停下,宫灯也熄了。谢玄遇狐疑,但还是走近那亮着灯的偏殿,未曾想过在如此深夜、擅闯后宫是何等重罪,待想起时,与心中寒意一同升起的却是快意。
他现在,是确确实实地,在与刚和驸马成婚的公主偷情了。
这种将过去重重枷锁都睁开的感觉,痛快得犹如浑身热血倒流。
他推开了虚掩的门,走进幽深宫殿。里面没有点灯,只在最深处燃烛。他步履放缓,慢慢走进去,撩开无数轻纱,像走进一个幻境。终于他停在最后一重轻纱前,看见萧婵穿着起居时的束胸里衣,正坐在铜镜前梳头。
黑发如丝垂下,她卸下浓妆的脸显得格外天真。但他眼神却落在她裸露的肩上,那里有几处显眼的红痕。
元载还在牢里,最有可能碰过他的只有那个人。
他努力不去看那痕迹,但它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