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涛垂下眼皮,缓缓地说:“他不肯离开这个家,也并不是贪图日后当上家主的荣华富贵,他从小在乡下过得很好,不需要这些,只是……”“因为他哥,是吧?”叶修说。江波涛有点吃惊,很快收回表情,重重地点头:“他真的很爱大少爷。”周泽楷从小在乡下的养父母家生活,十四岁那年,忽然有几个锦衣华服的人上门造访,养父母哭红了眼,却还是将他交给了那些人,让他去京城过好日子。周泽楷不觉得那是好日子,对所谓的亲生父亲没什么感情,对继承庞大的家业也没有兴趣,直到他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最初的一切都十分懵懂,他曾想过那只是依赖或者仰慕,等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对面前的人爱到不能自拔。但是他的哥哥拒绝了他,为了这个家,为了血缘伦理,讲了许多许多宽慰的话,找了许多许多安慰的理由。周泽楷最后对他说,哥,你讲了这么多,唯独没说你不喜欢我。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但还是打在了棉花上,他的哥哥笑着说,我很喜欢你啊,不过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这些年来,周泽楷始终没有放弃过。虽然没有再口头挑明,但一直在拼了命地示好,哥哥一开始还要委婉地拒绝,后来也不再过多表示,继续如往常般待他。其实周泽楷撞见过哥哥对着自己送来的东西发呆,眼睛里不是无奈,是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但周泽楷没有拆穿,他觉得哥哥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好意就是最好的,哪怕再这样拖上几年,几十年,他也等得起,他可以陪着哥哥,治好他的病,然后一直生活在一起。有一天午后,从来没有主动造访的哥哥突然敲开了周泽楷的房门,说是父亲拿来了新茶,想和他一起尝尝。那段日子,哥哥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极点,嘴唇苍白,几乎不能自己行走,但他站在周泽楷门前时却看不出太多衰颓,两颊甚至能够看到血色,眼角带笑。两个人喝茶聊天,说了许多话,直到天黑,周泽楷才恋恋不舍地送哥哥出门。在踏出门槛前的一瞬,哥哥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那完全不是一个垂死病人的力道,很快便松掉了。哥哥说,没事,我先回去了。周泽楷执意将哥哥送回房内躺下,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被攥红的手,越发觉得不对。他急急忙忙从床上跳下来,衣服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地冲到哥哥卧房门前,直接撞开房门冲了进去。但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哥哥安静地躺在那里,和他走时一模一样,只是脸色更加苍白,身子看不出任何起伏。周泽楷颤抖着伸出手,贴在哥哥的脸上,没有温度,哥哥已经死了。也许哥哥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会特意去找他喝茶,才会忽然抓住他的手不放,哥哥肯定想说点什么,但是知道最后也没能说出口。“你能想象吗,爱了那么多年的人,第一次拥抱,抱的是已经冷掉的尸体,这是小周这段时间的心结,而且以他的性子,估计会一直结下去,”江波涛说,“刚才我说得有些言过其实,其实你和大少爷挺像的,不细看的话,有些言行神态甚至可以以假乱真,所以大少爷的尸身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全家上下都方寸大乱,尤其是小周。”叶修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不过毕竟不是同一个人,看久了,身边人总是能识破的,”江波涛故作轻松地长出一口气,说,“不过有的人不愿意拆穿,有的人不能拆穿,有的人更希望大少爷是真的活过来了,所以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人打破这种……可以说是美梦吧。”“小江,”叶修却在此时突然说,“你能不能再帮我找面镜子?”江波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办,翻出面小铜镜摆在叶修面前。叶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有些出神,他重新把视线挪回江波涛脸上,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本来,来这里之前,我就是长这个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江波涛摇摇头。“无所谓了,总之我想这一切应该不是巧合吧,”叶修说,“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我来了,而且我正好有这么点特长,如果可以帮上忙的话是最好的。”“你想怎么帮忙?”江波涛更迷茫了。“信得过我的话,你告诉我几件事情,”叶修说,“你们大少爷平时都是怎么称呼小周的,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比如口癖,习惯的小动作或是其他的什么,越多越好。”“这……”江波涛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