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好面子,听到这话脸色大变。
贾环又说:“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这几十年间国家多事,二十年前永王叛乱,祸及四省,十六年前贵州土司叛乱,倾西南半壁兵力,才勉强压了下去,十一年前云南苗人叛乱,十万大军在那深山野林受尽瘴毒,死伤无数倾空国库才平息下去。那些人为什么敢反抗朝廷?还不是看朝廷软弱可欺。如今外敌入侵,朝廷不思奋起御敌,反而磅女子和亲以求苟安,岂不是让天下都觉得朝廷可欺,不臣之心渐起,叛乱丛生,再多的军队也疲于奔命,扑不灭这撩原之火。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们继续软弱下去,将来就连远隔重洋万里之外的不列颠,佛朗机,还有东洋的倭人,都会来占便宜,试问我们的国库和兵力能不能应付这么多的挑衅。”
皇帝被未来的严峻局势刺激得无法再淡定,道:“说得好,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不给那些挑衅的一点颜色瞧,谁都觉得朝廷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胡有恒见皇帝被说动了,着急起来,忙起身奏道:“皇上勿听奸佞小人之言,打仗不是件小事,若是胜了固然能震慑群小,若是败了,就有亡国之虞,皇上不可不察。”
贾环寸步不让:“胡相爷一听打仗,不想着取胜就先想到失败,倒是老成谋国,只是,凡事要往好的方向努力,还没有打你怎知必败?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胡有恒气得胡子抖,怒斥道:“你的毛还没长齐就想妄谈兵事,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
贾环郑重跪下请命:“臣愿请命带兵为国出战,以御外敌,誓将俺答部有生之力全歼。”
“你疯了。”这下子连萧景也坐不住,出言斥责,一边猛使眼色,“虽然你一心为国效力,但是这兵事关系国家危亡,你不要乱说。”
蒙古人骑术精湛,来去如风,追都追不上,想全歼,是不是发烧了?
贾环不受他的影响,继续说:“臣不是只凭一腔热血乱说,臣是已经有对敌之策才建议以战促和的。”
萧景用恳求的眼光看他,低声吼道:“你闭嘴。”
皇帝在一旁听他们几乎吵起来,闭着眼沉思一会儿,才开口说:“用兵之事不是小事,若无把握不可乱说。”
“臣有对敌之策,事关机密,请皇上单独召对。”
皇帝命所有人退出殿外,单独留下贾环,两人在屋里不知说了些什么,说了许久。
次日朝会时,向来懒惰的皇帝意外出席朝会,郑重宣布不得再议和亲之事,也不提议和之事,表示要举全国兵力与蒙古人决一死战。
旨意一下,所有官员大哗,皇帝对外敌向来畏首畏尾,怎么忽然如此硬气,难道有神兵相助?
胡有恒气急败坏骂贾环是奸臣,在朝堂上咆哮起来:“你知道不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不仅是阵前刀对刀枪对枪,更重要的是拼财力,几十万大军一天消耗的粮草有多少你算过没有?二十万大军运粮的壮丁得多少万,这些人的每天消耗你算过没有?打一天烧多少钱你算过没有?”
贾环见老胡要跟他做算术题,也给他算笔账。
“我也请胡相爷算一笔账,远的不说,只说三年前广东白莲教叛乱,前后出兵十万,耗军费百万两,还不算耽误农耕和打仗带来的经济损失,若算上怕是要以千万计。以此类推,二十年前永王叛乱,十六年前贵州土司叛乱,十一年前云南苗人叛乱,军费是多少,直接和间接的经济损失又是多少。如果这次朝廷以软弱姿态对敌,让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起了小看之心,以后这样的叛乱少不了,平叛的钱从哪里出?若是这一仗展示了实力打出了硬气,以后那些搞分裂的也不敢叛乱了,又能省多少钱?
洋人就驻在京城,虽然隔着万里重洋来通商,但是不能保证他们没野心,而他们的野心大小取决于我们够不够强硬。
如果我们再这么软弱可欺,将来阿猫阿狗能欺上头了。”
其它官员们把两道算术题做了一下,从长远看来,小贾算的账还是比老胡算的账更经济更划算,还能为国家争面子,哦,是国家尊严。从经济上、军事上、政治上和国家尊严几方面来看,打这一场都值得。
朝会结束,萧景紧张得什么都不顾,散了朝就在宫门口直接揪住某人大吼:“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许你去,绝对不许去。那是打仗,兵凶战危你懂不懂?若是败了你死定了知道不?”
“我懂。”贾环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可是这世上有些事并不能因为有危险而不去做。做生意的商人做每项投资都有血本无归的危险,种地的农民被一场雹子蝗灾弄得一年辛苦打水漂,就是没事在家里卧着也有可能遇上地震火灾什么的。可是也没见他们因为有危险而不去做。”
“你不要狡辩,”萧景说不过他,直气得狠狠瞪他。“商人冒险投资,一是因为获利丰厚,二是因为他是看准了才出手,有七分把握,获十二分利益,他认为值得。”
“我也觉得值得。于国于家于己都有利。”贾环兴奋得脸发红,“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做番轰轰烈烈的事,哪怕败了也败的可歌可泣,无怨无悔,胜过享尽荣华无所事事的混吃等死。”
“被你打败了。”萧景无奈地抚额,“你说你有什么把握,你打算怎么打这一场?”
“我不是投机分子,也不是战争狂人,没有几分把握的事不会做,走,到外面凉茶铺喝点凉茶败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