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看着全家合族的人如此殷勤奉承,忽然想起当初不得意时,所有人都攀高踩低,生母随意斥骂,嫡母不理不睬,父亲也是张口闭口“孳畜”。丫环中只有彩云待他真心,主子里只有宝钗待他一视同仁,其它人么,包括亲姐探春也是一味奉承嫡系主子,回想往事,真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想苏秦求富贵不成落魄回家时,父母不和他说话,嫂子不给他做饭,妻子不下织机,等他身佩六国相印回家时,父母清扫房舍二十里外迎接,妻子跪伏不敢抬头,嫂子前据而后恭。眼前此情此景与两千多年前的苏秦多么相似,不由得让人感叹一声:“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也。”
贾环先进荣庆堂见过贾母,再由贾珍引着去宁府宗祠祭过祖宗,然后回来参加家宴。
贾母又苍老了许多,元春之死对她打击很大,可是一想到家族的兴亡系在她肩上,老太婆又鼓起全部精神撑下去,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如果她不在了,贾环就得去职丁忧,在正在上升的关键时刻赋闲,对他的仕途是个不小的打击。
宫里已经没了奥援,朝中再失了势可不得了。
贾环的风光冲淡了元妃之死带来的颓丧,家宴上一片其乐融融,贾政那边是一众男客,女子都在贾母这边,宝玉是向来在女人堆里的,贾环也和他一样在女客中,只少了王熙凤,想必她恶行败露羞于出面,贾环也不在意,只看其它人,探春仍如往常一样美丽出尘,贾母白发如霜,精神尚可。再看贾兰比以前更沉稳了些,书读得也不错来年可以下场应试。宝玉黛玉琴瑟和谐。再看惜春已经长成大姑娘,美丽得如同一朵紫藤花,气质愈发清冷。
贾环想起冯紫英说的想要见她,却又不好意思提及。
席间宝钗打迭精神,语笑嫣然侍奉长辈,黛玉心细,觉察到不对,宴会过后,悄悄把她带到自己屋里说私房话。宝钗见她问起婚后生活,也不想瞒她,抹着眼睛说:“别人看我嫁得乘龙快婿风光显赫,其实我心里的苦有谁得知。他表面看上去对女子很尊重,也不贪女色,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宝钗心里悲苦,当初拒嫁宝玉,就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嫁给心里爱着别的女人的男子,可是没想到现在这夫君看上去不错,其实心里也是有人的,只是埋得较深,居然还是个男人,她还得给情敌养孩子,真是郁闷得吐血,有苦说不出。
黛玉表示理解,对于女人来说,如果得不到丈夫的心,纵然享尽荣华富贵,身居万人之上,也终是意难平,算不得幸福。可是得到丈夫的心,也有其它遗憾。
宝钗也是心思缜密,瞧出黛玉眉宇间带着微愁,问道:“妹妹与宝玉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什么不足?”
黛玉叹气,婚后生活并不如她预期的那么完美,宝玉待她一片真心视如珍宝,只是王夫人要求她担起主母的责任,把家务拿起来,可是她素来娇弱禁不得半点委屈,况且她只喜欢诗词风月,那些繁杂家务人情往来实在累人,至于侍奉公婆更不必说,她连针线活都不做,大半年做个香袋老太太还怕她累着,又如何尽儿媳妇的义务。
这些王夫人看在儿子的面上还能忍,唯独对她未孕不能忍。
几次暗示她为丈夫张罗纳妾,黛玉再大度,把爱人往别的女人怀里送,还是不大乐意的。所以婆媳关系一直紧张。
宝钗也替她发愁,可是这事勉强不来。
家宴过后,贾环携宝钗离了荣府回自己的小家,马车里,宝钗说了黛玉的难处,在她眼里,夫君是有本事的人,什么事都能办,说不定会有办法。
但是女人怀孕的事,贾环还真的没办法,道:“林姐姐太瘦,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当女人脂肪不够正常数量时,就会出现内分泌紊乱,很难受孕,何况她气血不足,就算受了孕,也很难保得住孩子,就算保得住孩子,也很难生下来,而且她自会吃饭便吃药,体内药毒积累,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健康。孩子没有健康的身体,活着也受罪,还不如不生。你想法劝劝太太,让她看开些,她是你姨妈,你说的也许她会听。”
宝钗无比郁闷,王夫人年过半百不能享儿孙福,儿媳不能侍奉长辈,不能操心家事也罢了,连生育也不能,哪里是劝劝就可以完事的?她又不是圣母。
宝钗想到一个法子,脸上泛起红晕,低了头说:“太太想让宝玉有后这是人之常情,若是他们真的没有孩子,也可以过继近支子弟为嗣,最近的当然是你的孩子……”
“啊……”贾环愣住,他根本没考虑生孩子的问题,总觉得自己是根嫩草,生娃是很遥远的事。
“你即娶了我,就不该心里还有别人,我不跟你计较,可是你不能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哦……以后再说吧。”贾环岔开话题,指着窗外,“你瞧,有暗卫跟着我们暗中保护,锦衣卫还会派侍卫来,你约束好丫头们不要到前面乱跑。”
宝钗暗自叹气。
还有几天,各衙门就要封印过年,贾环抓紧时间办了一件事,上书请求皇帝下旨请西藏高僧来京做法会,为这次战争的死难者祈福超度,并建造藏传佛寺,供活佛驻跸。皇帝心里明白,蒙古人信的是藏传佛教,现在以宗教手段优抚战后的蒙古人,是个好主意。
所以很爽快地下旨在城东建造普佑寺,请高僧喇嘛为死难者超度。
很快命令传了下去,各部遵旨照行。紧接着就是除夕,宁国府祭宗祠时,贾母领头,贾政贾赦都建议让贾环参加祭祀,因赵姨娘得到诰封,也得到与祭的资格,既然贾母同意,贾珍自然没有异议。虽然有人妒恨不服,然而也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