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还是很坚决,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斗志,道:“先前许多人明知结局悲惨前途险恶,仍然前扑后继为铲除奸党而牺牲,加上我一个也不算多。学生只是做事时审时度势看准时机,并不是胆小怕事,只知明哲保身之辈。”
“你能这样就好,我也放心把衣钵传给你。”
“请老师放心回乡休养,待铲除奸党,学生定重迎老师回京,重入内阁,到时老师就是第一宰辅,可以大展宏图了。”贾环郑重一揖,“请老师保重。”
骆养性一败,文武百官都被老胡的杀鸡警猴吓住了,朝中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胡应龙万分得意,有一次故意在路口等着贾环的轿子,在前面磨磨蹭蹭。贾环已经事行吩咐过,恢复到最初的官场礼节,就是路上相遇位低的让道于位高的,同向相遇不可超越位高者的官轿。小贾家的小厮和轿夫彻底被主子这种反复无常的官场礼节搞晕了,本着不理解也要支持的原则,老老实实地抬着轿在小胡大人的官轿后头慢慢挪。
胡应龙觉得贾环气焰大跌,心里的得意无法用语言形容,表现在外面,就是趾高气扬,目无同僚,甚至连淳王都不放在眼里,萧景得到贾环的提醒,先暂敛锋芒,不要跟他较劲。胡应龙觉得连萧景都退避了,愈发狂傲,又想着把萧晨怎么再弄上去。
贾环又开始进行第二步布局,发动李琰出手。
下了朝,贾环在西华门等候李琰,请他过府一叙。
小贾府仍是黑油大门,没有漆成三品高官可以用的朱红色,依然低调厚重,一如其主人的为人。
宾主两人在书房喝茶,仆人退出三丈外警戒,书房内门窗紧闭,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没有古玩玉器之类的摆设,却透着一种看不见的豪华,因为窗子是罕见的玻璃窗,这种透明玻璃素来是进口之物,价比玛瑙,洋人在中国开办玻璃厂之后,价格降了一些,但是也不便宜,小贾家是第一个使用玻璃窗的人家。
明媚的阳光毫无摭掩地透进屋内。
室内红泥小火炉坐着热水,贾环认认真真烫过紫砂壶,再冲入热水,泡好茉莉花茶,碧绿的茶叶中飘着洁白的茉莉花朵,从视觉到嗅觉都是极大的享受。
一般花茶是用鲜花窨制,使茶叶吸收花香,需要窨制三到七遍才能让毛茶充分吸收茉莉花的香味。每次毛茶吸收完鲜花的香气之后,都需筛出废花,然后再次窨花,再筛,再窨花,如此往复数次,这样的花茶冲泡数回仍香气犹存,滋味醇爽。并不是在茶叶中放一些花,那种所谓的花茶是次品,只是说明这茶是花茶不骗你。
但是有种花茶例外,是用饱满新鲜的花朵放入茶中点缀,名为碧潭飘雪,贾环现在泡的就是这种茶,茶如其名,碧绿的叶子点缀洁白的花朵,美丽得让人让舍不得喝下。
小贾府上的花茶是主妇亲手采摘成熟粒大、洁白光润茉莉花制成,宝钗谨遵规训,以针绩女工为要,在家务活上很在行。制的花茶比市上买的上等货还要好。
贾环把泡好的茶倒入玻璃杯,举起来对着亮处看看,汤色黄绿明亮,叶子匀嫩晶绿,根根如针,白色花朵舒展开来浮在水面好象一朵朵慵懒的睡莲。
“李师父请用。”贾环恭恭敬敬将杯子双手奉给李琰。
李琰有些不满,心道:我是淳王的师父又不是你的师父,你干嘛也这么跟着叫,搞得你和他象两口子似的。
“听闻小贾大人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今日一见,果然,居然喝茶用玻璃杯。”
贾环心说,少见多怪的,用玻璃杯喝茶怎么算怪癖了。当然嘴上不敢说,只说:“用玻璃杯可以更好的观察茶色和叶形。”
“受不了你。”李琰虽然这么说,还是学他样,拿杯子在光线下细看。汤色金黄清明,旗枪交错杯中,形态优美自然。再放到鼻端一嗅,香气鲜浓,纯正持久,喝一口醇厚甘爽。
“果然好茶。”李琰赞叹一句,“你请我过来不是为喝茶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是想和李师父探讨一下当前朝中局势。”
提到朝局,李琰有些沮丧,也没心思喝茶了,放下茶杯。道:“眼下局势是胡党一家独大,把持大权,对我们很不利,如果不是利用上次皇上得病的机会淳王殿下得到圣眷,现在我们就一败涂地了。”
贾环微笑摇头:“我倒不这么看。”
“依你之见如何?”
“我认为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春天前的严冬,胡党横行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李琰若有所思,还是不敢太过乐观,道:“可是如今内阁都是他一家的了,他一说话满朝不敢有异议。”
“正因为他一家独大,所以更容易遭君王之忌,任何皇帝都不会容忍权倾朝野的权臣,这次姓胡的攻击骆大人,完全暴露了他的火力,他的势力之大已经把皇上吓住了,现在,只差点火候了。”
“何以见得?”
“自骆大人去职后,胡党弹劾程青天,可是皇上仍然立挺程大人,整顿九边依旧进行,而且胡党对骆党清洗,皇帝也出手力保。可见,皇上是不希望胡家继续坐大。所以我说,火候快到了。”
“那你想怎么办?”李琰眼睛发亮,身子向前倾,表示非常注意。
贾环给他讲了那个傻子吃烧饼的老故事,道:“最大的烧饼吃下去,他还没饱,咱们就再送他一个烧饼吃。”
“你又想牺牲谁?”
“你。”
“我?”
“不错。”贾环点头,“淳王的首席老师,份量足够,他若是敢吃,则意味着要干预立储大事,臣子掺合立储大事,做君主的是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