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商宁夏,也就是商家二女儿的病历,”黄教授扶起眼镜,边翻阅资料边说,“她生前曾签署过遗体捐赠协议,但检测出癌症后,大部分器官已经不可捐赠。对其身体的其余部分,我的同事进行了检测,连带骨髓当中也出现了间皮瘤癌细胞……可以说,这种多发性恶性肿瘤会导致全身每一部分都产生病变,除非彻底更换……那就像忒修斯之船了。”换掉每一块木板后,这艘船还是原来那一艘吗?哪怕是能够做到,站在医生的角度,大脑也不能被更换,那时等待这一家人的还是死亡。而妖监会剩下这几人听完,却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医生不知道如何抛弃身体活下去,殷家人却早就知道了。只要变成殷文的眷徒,拥有殷家不灭的灵魂,再借助宗鸣的允诺,肆意使用阵法抢夺旁人健康的身体,就能永远摆脱肉体上的噩梦——这样的结果,已经近似于永生。可如果只是需要殷文和宗鸣,只要破坏谭家地坛,收集齐所有的甲骨碎片,将殷文复活就能够达成“活下去”这样的目标。殷家本就有神,为什么要制造出一个新的神?荀非雨脑中已经有了猜想,他盖住话筒低声说:“因为殷文现在信徒太少,是么?”也不全是这样,他看向江逝水,“殷千泷……并不确定殷文会不会帮她。”“还有一点,也许会对你们有帮助。”黄教授突然想起一件事,思量了一阵后,才从电脑中调取出商秋枫的体检报告,“殷商集团董事长商秋枫,直到现在仍未被确诊恶性肿瘤。”这不是治疗方式取得了成功,也不是“幸运儿”的出现。柳然看向手中那一份报告,黄教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位董事长,与商冬青并没有血缘关系。”“我这边也有一条线索,”柳然谢过黄教授,疾步走回华西鉴证中心,“上回谢林送来的样本,从商冬青毛囊里提取出来的dna与姚远的dna相似程度很高,他们不是父子,而是叔侄关系。姚远的亲生父亲,应该是商冬青在北京发展的二哥,而这个人34岁时就因为肝癌扩散去世了。”所以,在他们面前上演的并不是姐弟情深,而是叔叔为了救侄子的命,铤而走险?并不是这样,按照黄教授所说,十七年前商冬青就已经知道,换器官对他所患的疾病并无任何用处。所以他并不会因为想要换器官才去与向南接触,更不会为了一个被哥哥遗弃的孩子冒险。找到姚远并不是一个意外,姚远对他们来说,价值是什么?唯一一个成功的人……唯一,唯一?“实验品。”内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岳夏衍来不及扶正脸上的墨镜,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荀非雨眉头微皱,在座几个人都看到了岳夏衍的眼睛——他的眼白已经出现了黑斑病变,瞳仁金绿一片,瞳孔在室内有竖立的叶形扩散为一个空洞的暗金色圆洞,视野却像是空无一物。被那双眼睛扫过,荀非雨下意识咬紧牙关,似乎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压。而鬼手自江逝水的影子中突然蹿出,扶住了险些被岳夏衍弄倒的花瓶,她微讶一瞬,滚动轮椅帮岳夏衍来到桌前:“你说实验品?”岳夏衍坐到宗鸣身边,宗鸣怔忡一会儿,看到岳夏衍接过荀非雨的纸巾,点点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是……我这几天,一直有在跟姚远联络……”回到四川后,岳夏衍一直在整理与殷千泷有关的阵法痕迹资料。越是探查,他越觉得殷千泷的部署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那就是他们所推断的顺序。按照时间排布,制造厉鬼应该是第一步,因为荀雪芽的死亡时间最靠前。但通过拆解抟转大阵的讯息,厉鬼只在发动阵法时被需要,其凶性难以估摸,也很难被长时间控制,所以“制造厉鬼”,一定不是第一步。要发掘商冬青全盘的计划,还是要从抟转的准备阶段入手。难道殷千泷筹备了许多年的阴谋,就只有这么简单几个案子吗?岳夏衍闭上双眸,双手抚摸着龟甲上的每一处神语,一片漆黑中,每一个符号似乎都从甲骨中剥落而出,漂浮在他的眼前。首先是献祭部分,组成献祭部分的神语被“血”字篆书中涌出的红线串联,白色符号冰裂为点点细粉,又被血痕污染,在一片漆黑中组合成用鲜血画成的岩画。第一祭,剥皮。身着红色祭袍的巫祝在祭品背后用银白琼枝刀开十字刀口,整张撕下祭品人皮。第二祭,血肉。巫祝们分别取百根刻有阵纹的阴木长钉,以己身之血刺激阴木凶性。画中巫祝高举长钉,以圆形祭坛为中心,将百余人用长钉贯穿胸口。霎时,阴木抽枝发芽,将祭品的血肉当作养料分食殆尽,而后阴木拧作一处,枝丫挂起人皮,呈通天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