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却不敢大意。仔细清理过伤口,上药包扎。中间又休息了一次,这才算包扎完事。
容卓摸着重新包过的地方,果然慰贴平整,似乎也不觉得痛了。不由得悄悄笑笑。走出去拿一碗水进来。
容瑄正有些头晕眼花,碗沿凑过来,不觉就着他的手喝下几口。这才发现水是热的,正是刚刚好的温度。不免看他一眼,这些日子下来,容卓在日常小事上难得的细心周到。这些细心若是能用在政事上,那也是难得的清明了。
容卓不知道他想着这些,只顾小心托着碗,神情极为专注,仔仔细细看着他,见他推开碗摇头,才把碗收走。
“等你再休息两天,我们出了徐塘,到别的州府另做打算。刘敬亭大肆置造兵器,南边只怕有些日子不太平。”容卓放了碗,走回床前来,讪讪坐下,说话间条理却还分明,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这消息,总要想办法让京中得知。”
容瑄神色间隐有倦意,似乎并不大愿意商量什么再做打算的事。听容卓提到传递消息到京中,这才抬起头来。他振作了些精神,向容卓静静道:“原本从先皇以来,各地向来都安插有不少耳目。顾家同潘王勾结,却瞒过了朝廷。此处的探子不可再信。出了徐塘,倒可以联络这一部分人。”随即把各处的标记和联络方式同容卓说了。
“这正好。”容卓先是一怔,跟着笑了笑,神色里却有些不太踏实的样子,生怕容瑄找到接应,却就此拒自己千里之外。“告知他们之后,我们再住北去。路上寻个大夫跟着好不好?”
容瑄皱眉,并非听不出容卓话里的试探,只是听他提到大夫,难堪之下,却是忡然出神。
他自然不愿意让大夫来看这男身受孕的病症,但这骨血自从扎根以来,数次经历虽有惊无险,记忆实在太过惨痛。潜意识里不由得生出恐惧的念头来。就算是他,也想不出不请名医延诊,此外有何周全之计。再一转念,这骨肉无法可去,日后身子逐渐笨拙,终有瓜熟蒂落一日。想到此自觉惊骇,扶着肚子怔在那儿,作声不得。
容卓看他不说话,倒把心放下一半,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僵在那里,也不像是难受的样子。也跟着不知所措了一阵,大着胆子伸手上来往他肚子上摸了摸。
那活物沉静了数日,突地在此时一跳,于两人手心下都微微一颤。惊得两人都是一怔,一时四目相对,皆说不出话来。
此后一夜再也无话。
容卓夜闯徐塘,虽平安而返,容瑄心里却始终有些难言的不安。第二日坚决辞了猎户上路。
容卓拗不过他,只得向猎户买下一副弓箭,路上尽量放慢速度,走不了多久就非要硬拉着他休息。这样过了午时,也只是走出十来里路。好在照猎户所说,此处离邻县枫池路程不远,就算这样的走法,顶多在林中再憩一夜,明天傍晚再迟也能到枫池境内。
容卓于是把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在一株古树下寻到块平坦的地方,拨开表层湿透的落叶,好容易挪出一块干爽些的地方,找来干柴升起箐火,安置容瑄坐下,这才去寻些野味。
他不多时回转来,却见容瑄立在树下,似乎正在等他,神色隐隐焦急。脚旁的火堆已然扑灭了。
容卓一怔,容瑄拉他道:“山下有人。”
容卓惊疑不定,俯耳在地上一听,果然隐隐听到些细微响动,似乎不止数人,正从山脚下传来。看这架势,竟是一举出动了多人,分明搜山之举。好在林中有雾气迷蒙,方才举火并末暴露两人行踪。否则只怕这时已经围扰上来。
容卓抬起头来瞧瞧容瑄,心里隐约惶然。面上还勉强镇定,不露半点耸动之色。
容瑄却是疆场上多少杀戮历经过来的。遇事反而显出沉静干练来,见容卓不言语,自行便做了主张。弃掉打来的猎物,收拾起弓箭拉着容卓便走。
林中露气深重,搜山的人似乎也不熟地形。但大约是发现了火堆余烬,料想他们并未走远,因此虽没头没脑乱找,却还是渐渐朝两人的方向靠近。
容瑄心中另有一层隐忧。此番人马无论是徐塘官府还是刘敬亭的手下,对方敢大肆动用人手搜山,十有八九,多半是确知了两人身份,这才不惜如此张扬。容卓虽是自己弃了帝位,但外人眼里,到底也还是个皇帝。
刘敬亭只怕是别有所图,他不惜惊动地方,如此大张旗鼓的捉拿两人,若说别无它念,容瑄那是一万分不肯信的。
容瑄心下存了这样的担忧,脸色不免肃然。拉着容卓只往林子茂密处趋避。
容卓毕竟矮了他一个半头,一时之间竟有些跟不上,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突地听容卓一声低呼,似乎是把脚崴了。
容瑄稍稍一停,皱眉看来。
容卓邮他神情冰冷萧杀,当下强忍了不敢呼疼。但接着再走,速度却不免更加慢下来。容瑄暗暗皱了几次眉,容卓看在眼里,越发的不敢作声。
这样走了一段,穿出一处灌木林,眼前豁然开阔,显出一条尚算平整的便道来。
容瑄才略略看了一眼,随即松开他,径自向另一条小道走去。容卓一怔,一拐一拐的正要跟上。前面容瑄却猛然停下。
“容卓。”容瑄头也不回,语气里却满是不耐烦。“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得容卓顿时有些慒了。伸手拉了拉他,不敢置信的低声道:“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