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亭将副将斥责几句,令他严加防范。自己将这一口闷气按压下来,且看对方还能如何。
果不其然,才过了午时。湛王爷那边就派人过来责问此事。来人是湛王爷亲随,为人沉稳内敛,言词间还算温和,先略略申饬几句,复又好言褒扬慰劳一番,听其中湛王爷意思,隐隐暗示着只要找出容瑄,别的事大可不予追究。
刘敬亭是闻曲知意的人物,听完这番说词,知道这人上门问责还在其间,重要的也就是个说客身份。心下先冷冷笑了。这些贼寇一没有袭击官府二没有滋扰百姓,也不过这半日间的事,偏偏湛王爷生得顺风耳这就知道了,紧接着派人上门问罪。
且不说你湛王爷的为人手段强横,就算将人好端端交出去,这梁子毕竟是结下来的,日后也是个隐患。何况容瑄在他手中遭的事,只怕这边将容瑄交出去,湛王爷一翻脸便不认得人了。
再者他执念过重,也顾不得那许多。从人落到手中那时起,就没想过要放回去。
匪徒再猖狂,闹大了也是徐塘地方长官担的责任,原本不是他份内的事,他不过是领命从旁协助,再不济也就是个协助不力的罪则。
刘敬亭妈是拿定了这样的主意,面上只是唯唯喏喏的作洗耳恭听状。这人也是玲珑人物,将话说尽也不啰嗦,把世子神色尽收在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地起身告辞。
送走这人,就有幕僚想劝他收手。先被刘敬亭喝住。
“他情形如何?”世子眉宇间凝着冷冰冰一股狠意,偏能够温言问道。
幕僚暗暗叹气,到口的话只得吞了回去。想一想,回世子说,人是慢慢见好了。
“你安排些信得过的好手,再容他休养两日,一等能够动身,先送他到南郡去。”刘敬亭道。只要人牢牢掌握在他手里,也不怕容湛等人不肯善罢甘休。
刘敬亭几天没有过来,此外也再没旁人过来。似乎他那天深夜到此,并未被任何人得知。一画舫也没有被人发现。
世子那天留下来的药丸,后来又用了一粒。容瑄也肯吃些东西,这般静养几天,算是安稳下来,脸色也远较之前好看些。只是精神还很不济,整日里多半是睡。
船上几人见他不吵不闹,放下心来之时,料想无舟无船便是寻常人也难于游出去。更不要说他还拖着那样的身子,也渐渐不再时时警惕。
于是偶尔容瑄提出想到舱外透透气的要求,派了两个人跟着,也就容他在船上四处走走。
接天莲叶无穷无尽,独有这只画舫掩在一片碧色中。这景色虽别有韵致,容瑄无意欣赏。似乎看明白无路可逃。他又身上无力,走几步便要休息一阵,于是连走走的兴致也没有了,整日便留在舱中,多半就是睡。众人更加放心。
这一天还是刘广亲自送晚饭进来。自从那天起,刘广依旧很少同他说话。
依旧是清淡的菜色,一碗酸笋丁,就地取材的有个芦笋肉片,一碗莼菜汤。
容瑄并无胃口,对着饭菜怔了一会,勉强吃下一些。
刘广在旁静静候着,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顺势轻轻将一把短匕按在桌上。
容瑄手快,立即默不作声的收入袖中,神色间一扫平时的倦惫,淡淡看他一眼,眼神清明。
后者几不可查的略点点头。
刘敬亭并非不想过来查看他有没有安分老实,只因这两天也是有心无力。
也不知那是哪儿找来的的人马。一个个贼胆包天,行事更是猖狂霸道。
营地里来回闯了两次,第二次刘敬亭的人手有了防备,虽没让他们讨到好,可到底也没能把人拦下来。大大的扫了面子暂且不说。
这群人见风使舵的眼光还是有的,见这骨头难啃。竟然转念打起徐塘官府的主意,半夜闯进城来,将县令多年积攒下来的金银一洗而空。连带着席卷了不少为富不仁的商家富户。
这县令爱财,可还没有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还有个王爷在此地,自己管辖的地方上一日之间冒出这么一股匪帮,往小里说是管制不力,往大里说冲撞官府,这是犯上作乱也不为过,搞不好自己小命和人头都要赔进去。他也顾不上心疼钱财,借口受惊过度,重病不起,索性将一应事务推给世子监管,自己老老实实缩在县衙里做乌龟。
刘敬亭手上可调度的人手充足,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些人又只是意在骚扰。向来只掠财物,不伤人命,又从来不与官兵正面冲突,偏偏你一不留神,他就出来刺激你一下。等你反应过来真要动手,来人仗着马匹矫健又跑远了。
这些举动并没有造成多大损害,只是令人头疼不已。
容湛那边这两天也没有动静,似乎是在等他思量服软。
刘敬亭是铁了心不想交人,剿匪不力顶多只能让他受些责罚,他只管打定主意陪着耗下去。这招数着实有几分无赖,不像是湛王爷的作风,于是心里又把皇帝小儿看淡了几分,倒要看看他把自己留下来又能如何。
因此到了这天晚间,随从通报说湛王爷那边派人过来的时候,刘敬亭并不惊讶。
一面让人请进来,一边还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正准备对湛王爷这番暗示只作不知,反而要上报朝廷,大张旗鼓奉陪剿匪到底。
思量间来人已经走到前院,有三十余名侍卫随行,整整齐齐站在庭院里。一人尖声道:“接驾!”
刘敬亭稍微一怔,侍卫中一人走上前,解开头上斗篷,露出沉郁面目,目光冰冷地往他脸上一扫,正是皇帝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