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除了在容瑄面前压不住心中那股暴虐之外,就连动怒也是冷悠悠的,语气越发温和:“皇上以为,往人脖子上割一刀再赐些灵丹妙药医治,这就是莫大的恩赐。”
容卓脸色阴沉。
刘敬亭笑得温和文雅,接着又道:“听闻皇上同王爷之前曾有些蒂芥……”他将声音压低。“皇上莫非同样以为,皇上任意妄为之后,只需想明白了,再认个错服个软,别人就理所当然的就该心悦诚服。皇上以为——他对皇上就不会心存怨恨么?”
“这是朕和皇叔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皇叔若不是落在你手上,你又怎么知道他怎样想。”皇帝白着脸僵在座上,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说到最后真恨不能一把将眼前这人的笑容撕作粉碎。
“臣说的不过是人之常情。刘敬亭本就没把这小皇帝放在眼里,想到容瑄想必是为这么个东西拒绝自己,更是愤恨无比。此时见皇帝无从反驳,心里大是快意。他也知道见好就收,此时一笑作罢。“还请皇上宽延数日,侍臣从匪寇中救出王爷,定然立即送到皇上面前。”
刘敬亭是多年历练出来的老奸巨滑,更不怕小皇帝使出这般无赖手段。威逼利诱只当看戏,他只一味敷衍狡辩。
容卓一付铁了心要人的样子纠缠不休,毕竟是皇上,刘敬亭也不能强行送客。眼看入夜,礼数周全的让底下人去弄些宵夜,只待让皇帝养足了精神,索性看他还能弄出些什么花招。
随从才刚下去,远远的灯笼就亮了起来。
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刘敬亭微微一皱眉,心下突生三分不妥之感。径自抢出厅外查看。
只这片刻的工夫,东南角上光华一盛,烈焰忽地腾起来。那火烧得奇怪,越过墙头迅速的朝这面烧来。片刻之间,只见整座庄园周围都有火光冲天。
随从匆赶来,跪在阶下:“院外突然失火,还请世子走避。”
“世子。”皇帝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一反方才的无技可施,神情异样的镇定从容。“世子准备往何处走避?”
“皇上。”刘敬亭转过身来,笑容微微有些扭曲。“此处太过危险,还请皇上先行移驾。若皇上有个万一,臣担代不起的。”
“不必。”容卓淡淡道:“有事话正好趁现在说个明白。”
那明随从跪在阶下,一时不明白眼前形势。连声再劝:“世子快走,不知是谁在院中布置了桐油火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说到一半,容卓窝心一脚,竟将他踢飞出去,跌在廊下滚了两滚,已是口角溢血,半天爬不起来。
阶下一众亲兵哗然,纷纷骚动起来。那三十名侍卫当真镇定,对迅速逼近的火焰视如不见,见对方有所异动,噌的一声,齐刷刷从鞘中抽出刀,朝四面散开,看似随意,却隐约将刘敬亭连同皇帝两人围在当中。
刘敬亭原本还想摛住容卓作为人质,见他方才那一脚,竟是身手不弱。再一权衡双方的实力,只得和罢。
这样稍稍一迟疑的工夫,容卓转过脸来,目光锐利而冰冷。刀锋一样落在他脸上,竟让人有些不能直视。火光里,听到他低声却清清楚楚道:“再同世子说一遍,朕要小皇叔。”
刘敬亭瞧着他,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心里只道这人只怕是疯了不成,这般烧法,他堂堂九五至尊,就不怕连同自己也陪在里头。
火光映得皇帝脸上熠熠生辉,朝着刘敬亭道:“有些事,正好趁现在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刘敬亭怒极反笑。“皇上一口咬定我将九王爷藏起来,又不肯搜查还臣一个公道。若是我真把人藏在此处,皇上这般纵火,就不怕秧及九王爷?”
“小皇叔不在此处。”容卓口气沉稳笃定。倒令刘敬亭稍微有些吃惊。
听他接着说:“世子入夜就不曾出过别院吧。”
刘敬亭点头称是。
“世子不曾出来,可有人曾在城中见过世子。”容卓一转身,当先步入厅里。“世子别院之内,想必另有曲径。”
刘敬亭跟在他身后,冷冷看着容卓的背影:“寻常大户人家也会备有出入的密道,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他顿了顿,脸上又是淡淡微笑。“也幸有了这条通道,天无绝人之路,就请皇上随微臣来。”
“没有皇叔的下落,朕不走。”容卓淡淡道,端坐着不动。“这院中池塘不少,一时半会还烧不死人。世子不用着急,不如仔细想一想皇叔究竟在哪儿。”
刘敬亭也是恼了,并不言语,走到廊下去看院外情形。想必有人拦阻,如此大的火热,竟然没有惊动官府百姓来救。有几个亲兵试图越墙出去,殊不知纵火之人持弓弩守在墙外。又有意威慑,才在墙头上露了个脸,登时箭弩齐发,生生射成个刺猬。
“皇上好手段。”刘敬亭转头去看容卓。“不知道湛王爷可知道皇上如此安排?”
“这是游寇犯下的事,同朕有什么关系。”容卓淡淡道。“至于六皇叔,如何会知道朕身在此处,世子不用指望。”
“臣能陪同皇上赴死,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倒也值了。”刘敬亭听闻也不慌张,只一径冷笑道。心中只想不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里也就罢了,难道皇帝自己的性命他也舍得拿来这般冒险,那倾天的权势万般的富贵,都可以不要?
“对朕来说,小皇叔比朕的性命更重要。”容卓看穿他的心思,
“皇上的安危,自然也比臣更重要。”刘敬亭百般刁钻,如何就信?微微的又笑:“匪徒如此嚣张,皇上就不怕九王爷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