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湛早做过二个孩子的父亲,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只是有些难于适应,大大的讶异了一下。转意去看容瑄,只见他眉间虽有些悲郁之色,却没有显出难受的神色来,知道没有太大的不妥。
容湛自作主张地挑些菜肴吩咐小二去备办。又转回去守在他床前。
容瑄自见到容湛,就如同深海里遇到一根浮木,不知不觉懈下口气。那根紧绷的弦也松下来,只觉得身上再无半分力气。昏昏噩噩靠在庂上,虽没有再做恶梦,却也睡得不太安稳。
其间笕戡明敲门想进来探看,被六哥拦在门外,几人压低声音似乎交谈了几句。隐约只听见容湛态度虽客气语气却冷淡,他心里虽然知道,却无力起身,依旧沉沉睡着。说不到几句,戡明便拉着钶笕走了。
只觉得容湛似乎踱过来站在床前,静静瞧了他一阵,最终叹了口气。容瑄并未睡着,却觉得全身都没有一丝一毫力气,连根手指也像是抬不起来,只懒得睁眼。到后来似乎也迷迷糊糊睡了一阵。
自那日后他就未见过钶笕。钶笕来过几次,全被容湛拦在外头。他也无心去过问六哥同钶笕戡明二日是如何商量的,只知离原一行人再住了两日,终于辞去。钶笕最后来辞行时,他正睡着,也是没能得见。
他整日里多是睡,便是偶尔醒着,只觉心灰意冷,对着容湛竟也懒得说话。他不愿进京的话,也因为不知如何启齿,便搁了下来。只胡乱过得一日便是一日。
这两日庐景好汤好水尽心尽力的给他调理。好在他虽精神不振,倒还勉强自己多吃些东西。两天下来虽养不胖,脸色却见润泽些。
容湛这才略为放心。这两天见容瑄意气消沉,偶尔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便知趣的不拿种种烦心事去打扰他,只让他静静养着。容卓的事更是不去同他商议。
这两在此地住了两日,京中的事务再拖不得,只得起程动身。容瑄整天昏昏睡睡的,容湛也不曾专门告知他。
第二天天明时见容瑄还在睡,径自将他裹了被子抱上马车。
马车极为宽大,车上早布置得柔软舒适,一路走得小心翼翼。但出了城镇,山路便渐渐坑洼,免不了有些颠簸。
容瑄便睡过来,初时还有些迷糊,待弄清自己身在何处,神色顿时就惊恐起来。
“我在这儿。”容湛一直坐在他旁边,只当他害怕,连忙伸手去拉住他,轻声安抚。
容瑄却渐渐发起抖来,脸上的血色也迅速退去。一面挣扎着要从榻上下来。一面向外道:“停车!”
马车原本走得不快,此时慢慢停了下来。
容湛微微不悦,朝车窗外淡淡吩咐一声:“走。”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又开始慢慢移动。
容湛这才转眼看向容瑄:“你要做什么?”
这一看被容瑄脸上的神情微微吓了一跳。容瑄脸色发白,眼珠却乌黑。里面满是掩不住的哀痛。
容瑄只怔了一怔,猛然在车厢内对着容湛跪下来。
“起来。”容湛措手不及,一边连忙去拉他,声音里也不由得带了恼意。“有什么话便好好说。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身子。还能随便跪得的么?”
容瑄这样跪下去,腹中自然是极不舒服的。只是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只怕六哥要更加着恼,于是仍旧跪着不肯走向,顿时被小家伙重得踢了两家,也不敢伸手去揉。
他只是低着头道:“我不愿随六哥回京。”
“你嫌京里嘈杂?那便住在郊外别苑里也是一样的。”容湛微微眯起眼来,分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强行拉他坐到榻上。“你实则大可不必担心。若有谁敢再乱嚼是蜚。我便先不饶他。”
“我想留在这儿。”容瑄也不分辩,缩着身子低声道。见容湛眼中闪过一道厉声,反而把腰背挺了挺,又说了一遍。“我想留在这儿,陪着他。”
“陪着谁?”容湛动了真怒,脸上严厉起来,声音反面微微沉下去。
容瑄有些害怕,却还是一字字清清楚楚回答他:“我想留在这儿陪着容卓。”
“我道只是皇上胡作非为,就连你也跟着执迷不悟起来。你们两个倒当真好得好。”容湛微微冷笑道。
“容瑄自知不忠不孝,使得皇上遭此不测。”容瑄见自己惹他动怒,心中亦是难过至极,却不肯退让。“几位哥哥只当再没有我这个弟弟。我是定要留在此处的。纵然不能补救我身上罪孽之一二,至少算是全了容卓生前遗愿。”说话间回想起之间种种情形,只觉心中酸楚莫名,只能强忍着不让眼泪当面掉下来。
“慢着。”容湛面上却现出狐疑之色,疑惑道:“皇上遇到什么不测了?你方才说什么遗愿?”
他这一问,容瑄再忍不住,一时哽咽难言。
容湛倒也聪明,转念一想便问:“谁同你说的?钶笕?或是戡明?”
容瑄惨白着脸,勉强点点头。
容湛真正大怒:“他不肯和亲便罢,临走还要弄这些妖娥子。当真欺人太甚!”
又转眼看着容瑄,怒极却笑:“他这般一说,你当真就信了?”
容瑄怔怔看着容湛,他听容湛话里意思,初时极是惊喜。
但再一想,容卓若是无事,这么许多天为何音讯全无。六哥都在这儿,他却踪影全无,如何能信。
再念及容卓再有千般不是,都已经不在人世。如今客死他乡不能入士为安不说,六哥还要来这般哄骗自己,越发悲痛。
只摇头不肯相信,反反复复只道:“你骗我!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