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亮晃晃。
路冬拖沓着步伐,漫不经心地找了圈。
重回店门口,左侧座椅区,小男孩拨开糖纸冲着母亲笑,顿时想到一种可能,往后排的糖果货架走。
琳琅满目的巧克力,他弯下身子,垂着眼,一副将面对数学题时的沉思,用在了挑选这堆零食上,最终在iji与费列罗之间拿了后者。
侧面望去,见不到那双眼,让人头脑发昏的幻觉又浮现眼前。其实一点儿也不相像,她能分得清楚,但架不住欲望不停膨大,和今日濛濛的雨一样,粘稠而不肯消停。
就这么站在狭窄的货架通道尾端,周知悔抬头的瞬间,四目相对。
路冬下意识摸上口袋,刚买的那盒烟给了孙艺喜,空空如也。
火柴烧完了,万宝路若有似无的薄荷香终究只是美好的错觉,没有下一支。
现实是连日秋雨后,闷闷的霉。
路冬跟在他身侧,忽然问:“……身上烟味重,是吗?”
他没搭腔,直到结账时,才告知:“路棠喊你一起吃晚饭。”
不到一支烟的功夫,雨势大起来。
走在前头的男生电话响了,对方似乎是在问他找到路冬了没有,他边应声,边回过头。
湿透了的女生,脚步急停,像条落了水的傻狗,愣愣地回视。
通话切断,他将伞递出一段距离,雨滴落上肩膀,深色短袖很快地晕出一块水渍。
路冬愣了下,分不清他的用意,索性摆手拒绝,让他到公交车站等,自己回家换身衣服。跑得急了,溅起的水渍让白鞋成了阴雨的画布。
上了位在古拔路的老公寓五楼,只有一户人家。
门关上后,廊道的灯照不进来,窗帘掩着,客厅漆黑一片。
她直直进房间,换了条牛仔短裤跟宽版t恤,拿起挂在门上的伞。
重回公交站才发觉喘,路冬放慢脚步,停在男生左手边两步的距离,等他看向自己,才说:“走吧。”
离峰时间,车上乘客寥寥,路冬仍旧遵从习惯,多走几步到后半车厢。
他们没有坐在一块儿,而是占据相邻的两排。
头靠上玻璃窗,她托着腮凝望熟悉的林荫道。现在只是初秋,两侧的法国梧桐却已经转黄,扑簌落了一地。
这景象,让人突然想起周四发下的一沓数学卷,一个唐突却刚好的借口。
挪移到外侧的座位,隔着走道,她轻轻喊了声:“周知悔。”
顺着表哥偏头的动作,本来梳上去的黑发垂下一缕,左右晃了晃。虚弱的光从枝桠缝隙间溜进来,轻抚上他右边面颊,眉骨下方连成一片阴影。
那一刻,路冬本来平顺的呼吸,中断一拍。
暧昧的照明,这回没再让她认错人,却带她看见了临摹过无数遍的,安东尼奥-卡诺瓦的雕塑。
她的缪斯。
理智却伸手扶住即将倾倒的骨牌。
怔神许久,久到以为对方就要不耐烦,路冬才接上未完成的句子:“你写年级统一的作业卷了吗?”
他嗯了声。
路冬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有些颤抖:“……我能不能借来看看?”
“你写过了?”
这反问乍听十分合理,但到了路冬身上,就是种希望她知难而退的拒绝。
成天逃课的人,就算能拯救世界末日,也不会写作业。
闷不吭声地回到本来的位子,金黄的法国梧桐成了暗鲑鱼红的栾树。
路冬咬着唇想,抽烟逃课的形象大概没得挽回,现在还得多加上一笔妄图不劳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