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艺喜察觉到异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路冬摇了摇头,只说:“有点困。”
“生病了?”大概是听出她的鼻音,孙艺喜跑去拿了盒维c软糖扫给朋友,“免费的,记得吃!”
路冬一怔,错愕地道谢。
古拔路上的那间老公寓,严格说来,是路冬的奶奶家。
隐在杭川旧时法租界的巷弄间,上世纪初,比利时人建造的折衷主义建筑。
如今路冬一个人生活,空间很大。
口袋里,六盒万宝路被掏了出来,东倒西歪地躺上玄关旁的矮柜。
她摸走一支烟和打火机,然后像踩着舞步,晃头晃脑地绕开铺木地板上横陈的各式颜料与画笔,来到偌大客厅与阳台的交界,打开角落一盏落地灯。
本来应该先去洗个热水澡,但看见那暖黄的光晕,就不想再挪步。
脱掉湿透了的衣物,路冬拉开玻璃门,随意地扔向室外的红色釉面砖,然后屈着身子,以一种重回母体的蜷曲姿态坐了下来。
那支烟抽完,路冬将脸埋进膝盖,蹭了蹭,不知不觉坠入梦乡。
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醒来之后,前额疼得像被铁锤哐哐砸过。
天色远没有渐亮的迹象。
趁着还有些许意志力能驱动手脚,路冬进浴室洗漱,水气氤氲,大脑连同身躯一块回暖。
冷热交替,玻璃镜面上一层遇冷凝结的白雾,像不冻人的霜雪。
收拾完,总算躺到床上,她看了眼手机,老早过了换日线,却仍旧静悄悄。
于是,她拉黑了路棠,将东西扔向床头柜。
路冬不知怎么,想起路松说,她出生那天是大寒。
杭川不顾新闻联播中的全球暖化,书上写的圣婴现象,硬是下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像极了遥远的北国。
她记起了刚才梦中的片段。
路松牵着三、四岁时的自己,在雪地摇摇摆摆地向前了好一段路。
穿过松树林,来到三岔口,他的幻影松开了手,消散无踪。
须臾间,身侧的人换成她的母亲。顶着三十初头那会儿的容貌,大波浪卷,菱唇,乌黑浓烈的眉,还有上挑的眼尾。
那道身影却在指尖相触前,扭头离开。
然后是路棠,她匀速走在路冬恰好能一眼看见,却怎么也追不上的地方。
当她停下奔跑,赫然发现地上没有了足迹,不知道接下来,该在暴雪中往哪个方向去。
这一刻,有种迷茫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