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还没死。半个多月后,闻人椿突然下地,她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很快理好行囊。离开之前,她留下一封短短的信,大抵是要众人不必挂心。多的话她也写不出,毕竟霍钰教她的字并不多。可惜推开门,就与霍钰撞了个正着。她有一丝惊讶,原以为霍钰的耐心用尽,不会再与她纠缠往事。谁知他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圆,说今日是立冬,要不要尝一个汤圆再走。闻人椿想了想,还是给了这个面子。两人谁也没觉得奇怪,就站在这高高的门槛两边吃完了一整颗红豆馅的汤圆。他问好吃吗。她点点头。他问要不要再吃一个。她又摇摇头。她看见有泪珠砸在汤圆上,汤圆都被砸扁了头上的尖尖。眼泪不是她的。可他这又是在做什么呢?闻人椿心想。“主君。”“嗯?”他无意装出可怜样子,别过头擦了擦眼睛。可是闻人椿后来一句话,教他无法不潸然泪下。“那日你来救我了,我知道的。”山崩地裂,暴雪纷至沓来,不过如此。盼头最怕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却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眼睁睁看着霍钰伤心痛苦,闻人椿只有一句“我不恨你,真的”。她的语气就像最初般诚恳。霍钰在那一刻宁愿她欺骗、甚至她报复。那样他们还能彼此纠缠,不必重逢之后继续离散。站得有些久了,行囊都滚到了手臂半截的地方,闻人椿将它往肩上提了提,无意中瞥见霍钰手上那碗汤圆,不知不觉间已经没了热气,糯米皮子上都结了一层霜。她心想,果然是立冬啊,天注定的四季兜转,一刻不会歇。她默默往前伸出半只脚,去意已经十分明显。霍钰知道留不住,侧过半个身子为她让出一条路。“主君,籍契……”“你的籍契……”两人在此时竟然有了教人哭笑不得的默契,闻人椿垂下脑袋,由着他先说。“你的籍契还在书屋里,让我拿给你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只好让它在风中发颤。闻人椿低声谢了一句,跟在他身后。这段去往书屋的石板路,他们都曾走过很多回,多到纵使蒙上眼睛,都不会走错。她在这里为他撑过伞,像所有深爱夫君的娘子一样嗔骂他不知体恤身体;他会趁往来没有小厮女使的间隙,不顾腿疾,突然将她横抱起俯身亲了又亲,吓得她想叫又不敢叫,只好红着脸往他怀里钻。不过大多时候她都是默默地站在这儿,看着他远去,看着他靠近。看到不想看。看到不能看。这应是他们此生同行的最后一段路吧,想到这儿,闻人椿心上也有些怅然。当年拼死拼活一步步退让,只求能与他共成家庭过一世,如今斗转星移,心甘情愿年年岁岁不复相见。物是人非,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还不如廊边柱上涂抹的金漆长久。闻人椿幽幽叹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还是钻到了霍钰的耳朵里。于是他也跟着长吁一声。扼腕的遗憾快要将书屋撑破。闻人椿难得体贴自己,没有进去,她规矩地倚在门后,静等霍钰将籍契拿出。只是思绪禁不住好奇,它伸长了脖子,执着地往里钻。因而明明望见的是自己的鞋,想的却是那日玉椿花碎在地上的模样,她其实不曾看到碎裂的那一幕,可脑中的场景逼真无比。她用力地眨了眨眼,逼自己停止想象,眼前画面却蓦地转成霍钰头一回将玉椿花戴在自己颈边的场景。他说:“往后没我允许,不可摘下。”她说:“不摘不摘。”那一日,她的欢喜都要溢出来,喊完夫君又喊钰哥哥。他亦是真心宝贝她的,拥抱紧得怕是千万勇士都拉不开。……不!闻人椿害怕地在眼前挥了挥手,将不该想起的东西都挥散了去。“怎么了?”霍钰拿着籍契出来,见她一脸烦恼,步子都加快了。闻人椿摇摇头,从他手上接过籍契,便塞进了包袱里。她还真是急着离开。“要不要好好看一下?万一我骗你呢。”闻人椿不过是顿了顿,并没有真的将籍契拿出来查看。“我信主君。”她定定地看向他。都到了这一步,最后一丝信任总是要有的。然而霍钰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他害怕道别,害怕闻人椿再一次从自己面前消失,害怕自己又会做什么荒唐事。他不能再伤害小椿了。闻人椿当他是全然放手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霍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