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野哑声问:“刚才在火里,你在想什么?”
他从来都知道谢神筠冷静的面孔下藏着病态压抑的疯狂,但他以为他至少能接住谢神筠的。
直到方才,沈霜野才惊觉一件事,他不应该做谢神筠的刀,也不应该做她的盾,他要做谢神筠最脆弱的那个点,要她永远念着他,保护他,为他一往无前。
“……我怕死。”谢神筠喃喃道。
她看上去很难过。
“沈霜野。”谢神筠怔怔地看着他,“我从前绝不怕死的。”
在长安城外的驿馆,她也同沈霜野历经过这样一场大火,但那时她心中毫无波澜。生也好,死也罢,谢神筠统统都不在乎。
怕痛和怕死都是“人”的权利,谢神筠从前心冷如铁,没有弱点。
婚约和镣铐从来没有束缚住过谢神筠,她从前只把沈霜野当作她的东西,她想要给沈霜野的脖子上戴上镣铐,变成他的主人,再任由谢神筠按照自己的心意摆弄。
但最后被沈霜野圈禁住的人是她。
“你应该怕死的。”沈霜野笑了一声,他抵住谢神筠的额头,轻声说,“我也怕死。”
谢神筠可以去死,但沈霜野要她活。
——
火光照亮了半个白昼。
“郡主!”陈晚带着禁军过来,紧张道,“半个时辰前,瞿将军以救驾的名义带兵入宫,在千秋台前拦住了帝驾,如今陛下已经被护着往含元殿去了!”
“陛下病危,宣诸位宰相急入含元殿见驾!”
李璨果然没有死。
谢神筠在那一瞬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复杂难言。李璨确实是个真正的皇帝了。
但谢神筠也从来不会是孤注一掷的人,她永远给自己留好退路。
瞿星桥已经不是禁军统领了,因此在太极宫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谢神筠利用了这点,在进宫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把他放在了暗处。
“你早就有所提防?”沈霜野早在陈晚过来时就放开了她,没让人看见他们的亲密。
反而是谢神筠行事的缜密再次让沈霜野警觉。
“你应该没有力气了吧?”谢神筠答非所问。
沈霜野挑眉:“什么?”
谢神筠指间寒芒一闪,一根沾了血的银针出现在她手中,针尖在雪光下透出不详的幽蓝之色。
“你方才亲我的时候我用淬了麻药的银针扎了你一下,你没有察觉。”
谢神筠抿了抿唇,舔掉了唇上的湿润。
她做这个动作时很轻易地就能让沈霜野想起方才顶开她唇瓣的触觉,似乎还残留着灼热,但她出口的话已经变得冰冷,“现在药性应该已经发作了。”
这才是谢神筠和他说这么多话的原因,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药性发作。
沈霜野微怔,简直不敢置信谢神筠竟然这样不择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谢神筠,你真的……”沈霜野喃喃道,他抬手一看,果然在手腕内侧看见了一个小红点,疲惫和酸软如潮水涌上来,让他的意识都变得昏昏沉沉。
他对谢神筠简直毫无防备。
沈霜野反手就要握住刀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却被谢神筠及时用剑柄格开了。
“你出现在这里,让人很安心的同时又很不放心啊。”谢神筠叹息一声,眼里没有愧疚。
她信任沈霜野,最不相信的却也是他。
准确的说,从沈霜野除夕夜出现在长安城的那一刻谢神筠就已经在防着他了。
谢神筠要赢,就得堂堂正正地走到九重阙上去。
她可以为了握住至高无上的权力赌上自己的命,却没有办法用沈霜野对她的感情去赌。
谢神筠踽踽独行许多年,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但她贪恋沈霜野的怀抱,并且同样可以为此不择手段。
沈霜野迎上谢神筠的目光,最后还是放下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