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处,我斟酌着改改。”岑华群道,“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了,便连写道折子也觉得力不从心了。”
外头隐隐有嬉笑喧闹之声。
“工部主事的堂官定了,岳均。”吕谨道,“一年之内连升三级,这人命好。”
“丁卯之灾,端南遗民,哪里命好?”岑华群一心二用,没有抬头,“陛下如今要重用因丁卯之灾入朝的监生,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们因先帝开恩擢入国子监,是天子门生,自成一党。又因为丁卯之灾中家破人亡,既无家世为靠,也无亲友助力,真真是再好用不过。如今天子为其平反,又加以重用,他们便会对皇帝感激涕零了。
“我听说这是郡主的提议?”
岑华群终于写完了,把笔墨摊开晾干:“是啊,你别忘了,郡主也是端南遗民。”
“到底是天子外家,谢氏虽然倒了,但日后焉知不会有起复之日啊。”
“陛下的母亲也姓谢,母子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岑华群道,“天子家事,我等还是不要妄议了。正巧,你今夜来了,帮我看看这几份文书,我——”
吕谨却已经起身:“今日中秋,我要回去了,岑公还是能者多劳吧。”
“欸……你这人。”岑华群没好气地嘟囔一声。
“对了,那折子,别留着了,”岑华群忽地叫住他,“找个机会烧给贺公吧。”
很多年前,张静言那道诉灾的折子入了中书省,然后不见了。
吕谨停在门边:“早就烧给他了。”
他掀帘出去,朱瓦飞檐照出宫灯如海,静夜阒然。
延熙年的最后一个中秋节过去了。
第74章
昭明二年,冬月。
今年天干,入冬之后就没下过两场雪,偏生天儿又冷,院里栽的花木都见天的憔悴下去。
谢神筠昨夜没睡好,额间花钿便描得艳,鬓边没缀珠玉,另戴了金蝶粉钗步摇冠,丰润盈辉。
早膳用得简单,一碗小米粥,两碟白菜丝,竹帘卷起透光,池上流水疏竹,都透着股冷清劲。
阿烟记挂着昨日谢神筠提过的事,道:“长安的米价已经涨到了两百钱一斗,如今又临着年节,眼瞧着还要再涨。”
谢神筠没什么胃口,勉强将粥喝完了:“关中今年粮食欠收,供给长安俸食本就困难,入冬之后水路也难行,运转就更困难了。我瞧着今年天干,明年只怕还有灾情。”
“若是长安物价再涨,宫里只怕都要断供了。”杜织云道,“自太宗皇帝时便有移都洛阳就食的传统,也不知明年会不会去。”
“难说。”谢神筠道,“陛下不喜洛阳。”
这两年天子一直在长安,从未去过洛阳。其中固然有皇帝体弱不好长途跋涉的缘故,但更要紧的是太后临朝时极爱洛阳,洛阳朝官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几乎成了大周的第二个政治中心。
李璨一心想要消除太后的政治影响,自然要淡化洛阳的存在。
“年底户部的账还没算出来,俸禄也都没发,这个年不好过,”谢神筠用完茶水,起身道,“今日入宫我再同几位宰相提一提。”
天冷,政事堂前的两颗桂树绿叶都卷了边。
谢神筠来时看见内侍提着水伺候,生怕这两棵树熬不过这个冬天。
“今年冬日还未见两场雪。”谢神筠立在檐下,道,“明年只怕有旱情。”
“已经让司天监和司农监在拟个章程出来了,只是四时天象,非人力能扭转。”岑华群也正为此揪心。
“我昨日出宫时听到长安粮价涨到了一百八十钱一斗,今晨再让人去问,竟是已经涨到两百钱了。”谢神筠道。
“关中没有粮仓,要想平抑粮价也困难,只能先抑制商人不许哄抬物价,”裴元璟在檐下驻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今日先让工部水利司的人来议一议,原本长安的清明二渠就是为了运物修凿的,但修好之后却也没有缓解长安粮物紧缺的情况。”裴元璟道着朱红襕衫,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清润。
谢神筠瞥他一眼,摇摇头:“长安粮物紧缺不是能靠水利运输缓解的。”
关中其实自古以来便算得上富饶之地,但要供应长安百万人口和太极宫中皇帝内宦百官家眷便显得太勉强了。
偏偏长安水路算不上畅通,远不及东州二都的粮产富饶。
这是历朝历代定都长安时都有的问题。
“若是明年粮价还未平抑下去,便要请诸位宰相考虑移都洛阳就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