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源处理器。”忒弥斯说。“新世界唯一中枢,是支持这个线上人类文明稳定运行的唯一动力。”
“源处理器?”
“过来。”忒弥斯对阿尔文招手,“看看就知道了。”
阿尔文走上前去。
他顺着字符数据流动的方向一路向前,来到源处理器面前。他学着忒弥斯的做法,将手掌轻轻贴在处理器表面——冰冷的触感刺痛掌心,内部的白雾随之缓缓散去,其中,曾经有序排列的绿色字符代码被彻底打散,变成一个个单字节碎片,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处理器内不断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声响。
忽然,一些碎片停下来,悬在空中,像是被挑选而出。很快,更多的碎片浮出,它们被某种力量组合在一起,有序地打包、压缩,变成一个光团,“咻”一声冲出源处理器,像挣脱了什么东西。
白光在雾气中来回乱窜,忽然钻进阿尔文的眼睛。
阿尔文看到了一些画面——一个酷似崔的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
再要细看时,忒弥斯轻轻提起阿尔文手腕,结束了他与源处理器的接触。
这使阿尔文猛然从“窥视”状态中抽离,不由过电一样微微喘息。而源处理器已再次升腾起白色大雾,飞旋的绿色字符龙卷风消失不见。
“这……这是什么?”阿尔文难掩震惊,不敢置信地望向忒弥斯。
“我说过了,源处理器。”忒弥斯平静道。
“你所看到的,被投入其中的数据,是所有被上传到新世界的人类意识。”忒弥斯张开手,任凭那些绿色字符串像流水一样从她的身边溜走,源源不断,永无止尽,汇入终点,“这些数据会被导入源处理器,在源处理器里被打乱、重组、和别的数据进行随机融合……”
“然后,源处理器会生成一个新的数据体,就像刚刚你看到的那个一样。没错,它抽取到了一部分崔的意识,还有来自其他12087个人类的意识。源处理器就这样将它们组合在一起,编写好一个人的性格、样貌、肤色、遗传病、习惯和爱好,编写好他的人生,然后按照需求投放——”
忒弥斯轻轻挥手,画面呈现在阿尔文面前。
新世界内某家私立医院病房,一位满头大汗的母亲正抱起脐带未剪的新生婴儿,露出一个疲惫却欢悦的笑。
源处理器“孕育”了一个“新人类”。
阿尔文瞳孔微缩,意识到了什么。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忒弥斯并不催促,她有相当的耐心,愿意给人类充足时间认清眼前发生了什么。
直到阿尔文开口:“……这就是水谷苍介的‘新世界’。”
“不仅仅是将人类送进缸中之脑,而是更彻底的,将人类变成另一种生命形式。数据生命。”
“你认为这是生命吗?”忒弥斯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
“本杰明知道吗?”阿尔文问。
“不知道。他想做的只是通过‘上载’来备份保存人类意识,解决生老病死的问题,但他不知道水谷苍介甚至没打算允许人类继续拥有肉体。”
“……水谷苍介通过仿生人、通过游戏舱转移了绝大多数玩家的……现在提坦是座空城。”阿尔文低声。
“没错。”
“……那些人呢?他们在哪里?水谷苍介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具体的市民身体转移地点,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忒弥斯说,“但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你知道他有严重的血液病吧——病毒入侵了他的大脑,还有不到半个月他就会死。他舍不得死,起码舍不得这么孤苦伶仃地去死,所以他要拉上所有人一起给他陪葬。”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忒弥斯上下翻动口袋,找出两枚蓝牙耳机:“你听。”
阿尔文沉默片刻,将耳机戴上。
一阵粗糙的噪音低鸣震动,像针一样刺穿了耳膜。
“沙沙——”
“沙沙——”
那是某种坚硬外壳快速摩擦沙砾的声响,高频、低频,相交混杂,仿佛狂风席卷石窟,又好似有人在念一种中古世界的已然失传的密语,正贴在阿尔文耳边窃窃引诱。
阿尔文感到熟悉,他觉得自己一定在哪听过这声音。
——那是在地下城,黄沙如雾,风暴走石,贺逐山坐在石窟上方,静静擦拭他那把机械长刀。那时,除篝火的“噼啪”声以外,外面就是这个声音。
巨大的地下沙虫爬过死亡之海。
“没错,地下生物。”忒弥斯似乎能够读取他的念头,笑着说,“你见过的。”
“那些在地下世界为非作歹的变异节肢动物,它们摆脱了‘生物钟’的限制,开始频繁攻击地下城,地下世界约70%的城池已变作废墟,变成沙虫们的后食堂。很快,它们将不再满足于仅仅统治闷热的地下世界——听到那个‘滋——’的声音了吗?”
忒弥斯说:“它们在钻洞。很快就会挖出一条通往地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