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美人看着那个香薰球,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似是怔了怔。许久,她方才咬了咬唇,颇有几分楚楚之态,轻声道:“郡主今日来得巧,适才禁卫军萧统领才来过。”
“是么?”谢晚春这才转过头去看楚美人,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跟着一扬。她看人时,一双明眸犹如宝珠一般烁烁生辉,“听说萧统领素来尽职,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宫里当差,不曾归家呢。怕也顾不上家里的事情,也不知他的夫人该如何惦记”
楚美人似是会意过来,很快便重又垂下头,缓步引着谢晚春往里走。暖阁里头的窗扇都是关着的,光线极暗,灯亦是只点了几盏,昏沉阴暗。
楚美人沉默了片刻,忽而开了口:“萧妃娘娘已等了郡主和小皇子许久了,今日大约还好,只是明日恐怕就要”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是怕惊动屋内的浮尘一般的小心翼翼。
只是,还未等楚美人的话声落下,里头忽然传来萧妃的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却又带了一点倨傲和讥讽。
“我原还想着是不是要请郡主来,没想到你倒是自个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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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抱着孩子随着楚美人往里头走去,果然看见萧妃正坐在临窗的木椅上,白腻犹如美玉的手上拿着一支梅花,正含笑回眸看着她。
临窗的木桌上摆了一只汝窑白瓷花囊,萧妃只穿了一身鹅黄的衣裙,钗环尽去,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模样。她手里握着一把剪刀,颇为闲适的修建着宫人从外头折来的梅花枝。因她生得甚美,清雅中隐约透着一点灼人的艳色,此时手持一支犹如胭脂般殷红的梅花,回眸一笑果真是容色灼灼,哪怕出言不逊,旁人大多也会看在这张美人面上稍加宽容。
林德厚则是微微低头,双手垂着,站在萧妃身边服侍着,显然已被萧妃收服。
谢晚春却没理会那临窗持花一笑的萧妃以及林德厚,反倒转头打量了一下屋内,这才发现皇帝躺在另一边的床榻上。他半阖眼躺着,神色不清,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萧妃见着谢晚春不理自己微微蹙了蹙眉,不一会儿便搁下手中的花枝,缓步上前来看了看谢晚春怀中的孩子,笑着道:“这便是小皇子吗?果真生得颇似皇后,雪玉可爱。”
谢晚春此时方才抬眸去看萧妃,微微一笑:“我和小皇子都来了,难不成萧妃娘娘竟还要这般云山雾里的和我绕着说话吗?”
萧妃看着似笑非笑的谢晚春,本还要逗弄小皇子的手不觉便又收了回去微微握紧,指甲尖已然抵着掌心。她面色微微一变,已然冷了声调:“事到如今,我劝郡主还是收敛些吧,这般趾高气扬,实是令人厌恶。”
“难不成,我改了态度,萧妃娘娘您反倒会喜欢我?”谢晚春嗤笑了一声,意态到是依旧的从容。
萧妃紧紧盯了她一眼,目中神色极冷,仿佛恨不得立刻就处置了谢晚春。好一会儿,她方才拂袖起身,转头吩咐左右道:“替我好好招待郡主和小皇子。”
萧妃拂袖而起去,林德厚自是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唯有楚美人依旧立在一侧,轻轻道:“郡主先坐吧,我替您倒杯茶去。”
谢晚春也不挑拣,就着方才萧妃坐过的那张木椅坐下,端详着那被插着花囊中、被萧妃修剪过的花枝。
过了半响,方才见着楚美人端了茶盘过来,递了一杯热茶与谢晚春。她本就是萧妃宫中的奉茶宫人,这一套动作自然做的十分流利,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看着谢晚春捧盏喝茶,她才有些按耐不住,试探着问道:“郡主可是见过我家妹妹了?”
谢晚春端着茶盏的手极稳,可唇边到底还是显出了一丝笑意。
之前,谢晚春让陆平川去查那萧五郎的外室,本也不过是觉得此人怕是有些来历。没想到陆平川从头查了一遍,这才查出点来:原来,萧五郎所谓的外室便是楚美人的同胞妹妹。
可细细思量过后,谢晚春也明白过来了:要诱哄皇帝服用寒食散自然要有人主动配合,可寒食散本就伤身,萧妃自然不会亲自去做。再者,日后倘若真是事发,必也要有个口风紧、肯认罪的替罪羊才好。所以,萧妃才会选了楚美人——只要萧家捏着楚美人的妹妹,便是捏着楚美人的软肋,来日便是让她出面顶罪,恐怕也不敢说出什么,更不敢说一个“不”字。
所以,谢晚春直到这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锦衣卫的人暗暗把楚美人这位妹妹请出去,控制在手里头。如此,方才能策反楚美人,留了翻盘之机。
听到楚美人这般问话,谢晚春这才缓缓拿出适才的香薰球,适才不过粗粗一瞥,楚美人不过有些疑心,此时谢晚春把东西就这么举到她跟前,楚美人方才看清了,知道这确实是自己托人送出宫,赠予妹妹的香薰球。
那是一个鎏金镂空花鸟球形银香薰球,上头的花鸟纹饰栩栩如生,嵌了几颗珠玉,极是精致华美,只用一根细细的金链子系着,悬在空中的时候还会轻轻的转动着。谢晚春把东西递给楚美人,随后方才搁下茶盏开口笑道:“前日方才见过。我见令妹手中的香薰球颇为精致,竟似宫中所造,便问了她几句来历,方才知道她竟是楚美人你的妹妹。我瞧她妆扮谈吐皆是不凡,很是喜欢,这才请她去我那儿做几天客人。”
楚美人闻言不由蹙了蹙眉,面色跟着惨白起来。她腿一软,依然跪倒在谢晚春跟前,泣声道:“郡主,家妹年幼无知,什么也不知道,还望郡主能大发慈悲,宽恕一二。”
“楚美人这是什么话,似令妹这样的姑娘,我是喜欢都来不及的。”谢晚春伸手扶起楚美人,看着她那双如玉一般的小手,笑着道,“只要,你能替我做两件事。”
楚美人双眸盈着泪珠,已然泫然欲泣:“郡主,我,我真的什么做不了”她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可又怕外头的人听见,仍旧是竭力压着声调,“萧妃娘娘已令人传了旨,明日召内阁诸臣进宫议事。到时候便会传旨给诸位臣工,宣布要立大皇子为储。”
萧妃至今不动皇帝便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立大皇子为储,而她不动谢晚春和小皇子则是以此为人质胁迫王家和皇后。倘若明日内阁真的就通过了这一道立储诏书,恐怕皇帝、谢晚春还有小皇子的性命马上就要不保了。
楚美人仍旧是抽噎着,香腮含泪,极是楚楚:“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郡主,我甚至连乾清宫都出不了。”她说到这儿,不由磕头求情道,“求郡主绕过家妹吧,她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神态戚戚极是哀婉,言语之间亦是十分的恳切,一番爱护幼妹之心自然是十分感人的,可谢晚春却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反倒微微一笑,轻声与她道:“我说了,只要你替我做两件事,倘若真成了,令妹自是安然无恙,此生平安康泰。若是不成,那我也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