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他便迎来了赤玛伦异常凌厉的目光:“国难当头,赞普纵是孩童,也没有这个置身事外的资格,除非他愿意将权力都交给旁人,但事到如今,已没有这个可能。”
赤都松赞并非蒙昧愚钝的孩子,就像他明明已经隐约察觉出,当年他父亲的死亡必定还存有疑点,更可能和当时在场的母亲分不开关系,为了粉饰太平,也为了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是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么现在,他也该当拿出一个态度来的。
赤玛伦的话既是在对着大臣说,又何尝不是在对着赤都松赞说:“若是武周太子在攻破了山前关隘后,直接挥兵南下,力破王城,或许我等还能开门相迎,投降于对方。当年的高丽王能被送到京师长住,娶妻生子,赞普年幼难记国仇,也未必不能走上这条路。可……”
她目光依然深沉而凌厉地望向赤都松赞,并不难察觉到,在他的脸上因“投降”二字,露出了微不可见的意动。
她没有看错,这个孩子确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慧得多。
很可惜,他遇上的是一个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对手,还已是羽翼丰满,在开疆拓土的宏图伟业之上,有着远超过前人的野心。
她不愿意只让吐蕃的子民像是昔年一般继续听从赞普的号令,对于天。朝上国纳税上贡便已足够,而是要让这场扫平藏原的战事,为武周带来一块真正的新土地。
那么赤玛伦又怎么会看不出,在武周的合围大军抵达逻些城下,将吐蕃王业彻底覆灭的时候,到底会给悉勃野家族带来怎样的结局!
“可现在你、我和在座诸位已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赤玛伦缓缓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却并未因为这看似有若脱力的举动,让她的语气里少掉任何一点犹豫不定,“我想诸位不会觉得,那位武周太子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吧?”
武清月徐徐图之的手段若能被他们觉得叫做心慈手软的话,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
所幸,赤玛伦看得很清楚,在这些吐蕃朝臣的脸上,一个比一个神情难看,显然都能从近日的一条条军报中,给他们自己拼凑出个未来。
当武周大军进攻王城之时,他们极有可能会落个身首异处的结果,以便平息民愤!
正因为如此,赤玛伦在此刻试图以赞普为诱饵,发起拼死反击,才真是有意救他们一救。
她所属的没庐氏,也本就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想到这里,那个方才还觉她在苛待幼童的朝臣当即变了口风:“是我等不如王太妃行事果决,先前多有冒犯了。”
这些人也随即将目光落到了赤都松赞的脸上,等待着他做出一个决定。
年幼的赤都松赞垂眸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都听母亲的安排。”
……
从这些朝臣随后汇报给他的消息中,他的母亲虽没有这个亲身上阵的本事,却好似个天生的统帅之才。
逻些城既是吐蕃反击的最后阵地,也就势必既要有严防死守,又要能给敌军一个攻克的希望,以便在希望之后埋藏陷阱,这么说来,在陈兵设防上的门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