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珠丸恒次摇摇头,欲言又止,面色有些晦暗。最下法师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是…发生了何事吗?”数珠丸望着主公的神情,悯情在心,竟有些不忍开口了。令主公陷于烦恼与不安,这是他绝不想看到的。可此事…又不说不可。世事无常,诸行皆苦。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无有可能。沉默片刻后,数珠丸还是决定张口了:“主公,本丸中的一位付丧神…暗堕了。”最下法师的面孔一怔。“暗堕?”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瞳孔微缩,心底已有了不妙的预感。虽数珠丸恒次还未说出是谁,但他脑海里已隐隐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那唯一会当着他的面,唤出他从前佛号的女子。倘若付丧神获知了主公的真名,那她便不再属于自己了。她会陷入对主君的执念之中,再也难以挣脱——这是最下法师在成为审神者之初,就被告知的东西。僧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像是忽然衰颓了,踉跄着退后了一步,险些跌坐在地。数珠丸恒次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他,低声道:“主公,请稍歇一阵吧。”身为陪伴主公最久的近侍,数珠丸恒次明白那位暗堕的付丧神对于主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最初主公告知他“每晚的梦境中,总会出现一个人”,他还未将此事当真。后来,主公取出了一条发带,告诉数珠丸恒次“这是梦中所得”,数珠丸才相信了当真有这样古怪的事。那条发带是属于日光长光的。这位唯一的女性付丧神,竟时常进入主公的梦境之中;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些梦是属于主公的,因此在梦中并无太多顾忌。可越是如此,主公便越会将她放在心上。后来,日光长光的能力逐渐成长,主公也越来越爱重她。这些事,数珠丸恒次都知悉的一清二楚。但是他不曾料到,最后竟会变成这样——日光长光在夜半离开了本丸,独自前往了平安时代。她到底做了什么,现在已经无可考知了。历史已被改变,所有人的记忆都已做了相应的修改。除了修改历史的付丧神,无人知悉修改之前的历史是如何的。付丧神插手历史,那结局只有一个,便是暗堕。这虽然是本丸中的传言,但确实是真的。所谓暗堕者,即失去归处、失去来处、失去记忆与理智的付丧神,始终徘徊在历史的夹缝间。从根本上来说,与时间溯行者已毫无区别。倘若在历史中遇上了检非违使,则会被绞杀。届时,便再无人可保护她了。而这些暗堕者,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本丸来了。若是见到了她,也只能拔刀相对。僧人怔怔的,瞳孔缩凝不定。片刻后,他慢慢地捂住了头颅,喃喃道:“她到底…改变了什么?我已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她改变了什么?是仁敦的事情吗?”数珠丸恒次摇了摇头,说:“恐怕与仁敦亲王无关。仁敦亲王虽死,但却与主公您没什么干系……日光大抵是对前主堀尾忠氏之死无法释怀,这才如此出手吧。”“不可能……!”僧人却这样反驳。他的神色有些仓皇,踉跄地回到书架前,抽出了几封妥善珍藏的书信,颤着枯瘦的手指展开,低声道:“这是她修行时寄给我的书信…信上写的分明,她对前主早已心无挂碍……”信纸被他所捏着,也颤巍巍地轻晃。纸上的笔迹清瘦隽秀,一笔一划,似乎字字都透着落书人的关切之情。主公,…承蒙厚爱,我已出发去修行了。请主公保重身体。我还会去信叨搅的。主公,…不知您那里一切都安好吗?“想为需要我的人做些什么”,这样的想法总是从脑海里不停地涌现着。主公,现在的我,可以为您做更多的事情。我将踏上极化修行的返程。日光长光,上。主公、主公、主公、主公……看着这些敬称,隐隐约约的,他似乎还能听见女子恭敬的嗓音。一滴水迹突然落了下来,沾湿了信上的墨字。僧人颤着手,将信重新收起,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会如此呢?”是因为他的罪业吗?他仍旧贪恋俗尘,不舍爱欲荣华,所以便被如此惩戒了……是这样吗?还是说,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他本就无法逃过这命中的法劫?忽而间,僧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握住了数珠丸恒次的手臂,道:“锻造刀剑的玉刚…并未用完吧?”数珠丸恒次点了点头。“好…好。”僧人呢喃说,“当初…是如何锻造出她的?容我仔细再思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