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忽视,他不会犯第二次。
钦陵赞卓继续说道:“我们还总因为地缘问题,将目光只放在距离吐蕃最近的南疆之地,可实际上,整个安西都护境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上一次龟兹的行动,其实就已经只差一步了,明显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范本。”
禄东赞眸光一动,“你的意思是?”
钦陵赞卓答道:“我想亲自往西域走一趟,不过这一次,我要去北疆。”
“铁勒人经过了大唐那位郕国公的安抚,或许大部分都已重新归顺,但就像阿史那贺鲁身亡后,还会有其旧日部将得到疏勒等国的支持再度反叛,也有阿史那步真这样的野心勃勃之人想要再次尝试自立……铁勒之中,也总能找到些不想听从上国号令之人。”
“阿史那步真的旧部,也应该没能被尽数清除,其中或许有可堪一用之人。”
“此外……”他目光中的杀机顿现,“我会在西域找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在钦陵赞卓看来,大唐的天子真是个奇怪的人。
边地明明就是最应当被重视的地方,因为这决定了这个国家是否还能继续往外扩张,起码在吐蕃就是这样。
但在大唐朝堂上犯错的官员,却总会被以施加惩处的方式丢弃到边地来。
可这样的人,在贬官流放后,真的能够守好城池吗?
不是人人都能做裴行俭的!
“父亲觉得——这样的理由够吗?”
禄东赞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重新恢复到了微阖双目晒太阳的状态。
在钦陵赞卓险些以为父亲睡着的时候,忽然听他开了口:“我说了,我已经老了。”
近年来他确实日益感觉到力不从心,也正是因此,他果断将内政和军事权力分别托付给了两个儿子,希望在吐蕃官员“父死子代”的规则之下,让噶尔家族的辉煌能够继续延续。
今日的情况也是他的一出考验。
钦陵给出的分析足够理智,也自有一个成功的将军该有的大胆,他又何必做出阻拦呢?
他道:“你去就是了。不过,诸事小心。”
钦陵瞄准的挑动风云之地不是南疆而是北疆,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带去太多的人手。
可这样一来,若是不能尽快拿捏住合适的人,钦陵赞卓自己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别看禄东赞有五个儿子,但最合他心意的还是这个二儿子。
他不希望这孩子折损在西域。
得到父亲的这句准许,钦陵赞卓当即大喜,“父亲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也会将柏海那边的守军安排妥当的!”
有了这样的一份准允,他能负责调度的兵马会更多,执掌的局面也更大。
倘若他真能在其中立下一份不世之功,那他钦陵赞卓的前途便稳当了。
在他尚未掌兵的时候,目睹父亲的风光,他就曾经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
总有一天,他也要坐到吐蕃大相的位置上!
不过在达成这个目标之前,他还需要成功走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刚想到这里,视线中便扫到了个熟悉的身影,随即脚步一顿,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他便发觉,自己方才的惊鸿一瞥还当真没看错,恭敬地朝着对方行了个礼。
“拜见赞普。”
但他是自觉自己的礼数周到,在看到眼前之人模样的时候,被称为“赞普”的芒松芒赞还是不由面色一僵。
身为吐蕃的赞普,也是吐蕃的君王,他本该是最为尊贵之人,可他的地位,却显然无法和他祖父松赞干布相比。
他祖父是吐蕃的兴国之君,他的父亲是年少病逝的遗憾,可他却是少年上位、为权臣所挟制的傀儡。
主弱臣强,莫过于如此。
这个没比他大几岁的钦陵赞卓,明明是在恭敬地向他行礼,可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敬重,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想到他收到过的种种叮嘱,他压下了心中的憋闷,以如常的语气问道:“将军此时……不是应当在吐谷浑前线吗?”
钦陵赞卓笑了笑,答道:“我年纪尚轻,有些行军计划中拿不定主意,需要向父亲询问,所以回来一趟。”
“说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依然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君主,眼中闪过了一抹微不可见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