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占据辽东的高丽人大多不以耕作为生,没有太多制作农具的需求,加上这种树木又比之小灌木难砍伐得多,以至于当黑齿常之带着李敬业站定在一棵柞木前头的时候,李敬业握着手中的斧头,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树还挺粗的。凭借着他的本事真能将其砍断吗?
“你的力气如何?”黑齿常之朝着李敬业问道。
他听公主说,李敬业的祖父乃是大唐开国将领之一,在李唐雄踞中原的路上立下了不少功劳。那么遵照祖孙传承的原则,李敬业也应该不会太差才对。
李敬业可不愿意在这方面丢脸,当即拍着胸脯答道:“在长安算是首屈一指的。”
这话吧,还真不能算是他瞎说。
和他混在一处的人里,他在骑射工夫上确实是最好的。加上长安的贵族子弟不必担心食不果腹的问题,肉食吃得不少,这么一来,横看竖看他都是个筋骨结实的青年。
“那你去吧。”
黑齿常之和李敬业的交谈间,士卒已先观望了树木的走势,将绳索给栓系在了树上,又为他把砍伐位置标示了明白。
李敬业眼看着这阵仗,只觉自己拎着斧头走上前去的时候,活像是要去表演开天裂地的。
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又怎么会有失手的可能。
但有一身尚算不错的肌肉,和真能将这份力量用出来,显然是两回事!
他挥斧而下,奋力砍在了树上。
霎时间,树干上呈现出了个明显的豁口,可李敬业也骤然变了脸色。
砍中的那一刻,不是得手的成就感,而是一阵手心与斧柄贴合位置的闷痛,险些让他想要不顾形象地跳起来,也直接将斧子给甩出去。
但就算他勉力站稳了身形,在这可怕的反震力道面前,他还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要不是周遭还有人在看他的表现,李敬业恐怕还能有更为失态的表现。
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法掩饰自己这一斧头下去的生疏了。
“原来你没砍过树啊……”
黑齿常之走上前来看了看那树上的豁口,又看了看李敬业还在不自觉颤抖的手,目光中闪过了一缕了然。
“不过别灰心,”他瞧见李敬业的脸上闪过了一缕尴尬,还是出声安慰道:“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自己力气不差了。只是砍树这种差事嘛,不能全靠着蛮力的,你得把自己的下盘再放低一点,用一点卸力的巧劲,把反震给化解到地下去。”
李敬业干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是这样!你想啊,砍树和作战的发力是很像的,步兵交战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你不能想着时时刻刻都用自己的全力去跟敌人拼杀,尤其是当步兵队伍需要拦截骑兵的时候。”
黑齿常之面色认真地解释:“连卸掉反震力的技巧都不会,你能杀得了一个人,却杀不了二十人。若是骑兵的马蹄朝着你踏过来,你也没有硬抗的本事。”
李敬业沉思间,就听黑齿常之接道:“你先别砍这里了,跟我过来。”
大概是被黑齿常之一连串类比作战给说晕了,李敬业下意识地便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在穿过了这片已经被其余士卒开始砍伐的柞木林后,他们抵达了另外的一片树林。
这边的树林中,树木要明显细上一些,和之前的柞木不是同一品种。
此地也已有伐木之人抵达了。
但李敬业敏锐地察觉,此地的士卒看起来明显要比前头的那些瘦弱不少。
黑齿常之伸手一指:“这种木头叫色木槭,是槭树的一种。这树干也结实,用来做细木料正好。一会儿我给你找个老师带着,你先从学习砍伐这种树开始吧。没问题吧?”
李敬业垂着脑袋,有些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好”。
槭树他怎么会不认识呢?五角枫嘛。
长安入了秋日后,附近山林中便有不少变红的槭树,得算是个观赏用的植物。他与友人游猎回返途中,倘若有人诗兴大发,还能指着这红枫吟诵两句。
眼下红枫落尽,新叶未生,看起来一片光秃的模样,多少有些陌生。
黑齿常之板着脸叮嘱:“你这话答应得一点也不像是没问题。别怪我将话说得难听,你不先用槭树练手,而是继续砍柞木,总要惹出麻烦的。”
这话说得有理,可李敬业还是免不了低声嘟囔了一句:“若是让我那些京城里的朋友知道,我居然来辽东砍红枫了,非得笑我一阵。”
但转念一想,他要是继续坚持砍伐柞木,说不定等到晚上的时候他就得把手给震坏了。到时候这泊汋的医馆没法将他治好,让他不得不被遣返回去,在名头上更加不好听。
那还是按照现在这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