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来说,大唐与吐谷浑的态度,可以说是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他们已顾不上骂禄东赞了。
此前各方都为追捕禄东赞以及处置吐蕃后续问题操心,顾不上他们这些不重要的小角色,便让他们觉得有一把屠刀始终被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可以说是睡不安寝食不知味。
现在终于能有一个结局了,不必再在这里胡乱猜疑,竟还能算是个解脱。
“也不能说他们是不重要的小角色。”李清月随同弘化公主登上那西倾山坞堡朝着远处的山下草场看去,轻声感慨:“一万多的兵力,就是十几二十万的人口,放在大唐境内都是一笔可怕的人口资源,何况是在边地。”
当这批人口还是彼此之间有部落之分,并不能团结在一处的时候,就更有价值了。
只是眼下看不太出来罢了。在尕海湖前的草场上,他们临时结起了营地,像是一团被驱赶在沼泽边缘的黑点。
“那么大总管打算如何安顿他们?”弘化公主抬手,示意后方的侍从不必跟上她们二人。
一听这个称呼,李清月道:“怎么弘化姑母也按照这个称呼来说了。”
弘化莞尔,“自然是因为,我在以吐谷浑王太后的身份,和你这位甘松道行军大总管商议对这些俘虏的处置。吐谷浑如今外患暂除,内忧却不减,此次诱敌深入的兵力投入又不在少数,总得争取到足够的利益,才好让族中的有些人闭嘴。”
李清月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错,当弘化公主说到“闭嘴”二字的时候,话中分明有几分昭然若揭的杀意。
可见这闭嘴一事,在她这里大概迟早有些其他的处理方式。
想想这些吐谷浑贵族在抗击吐蕃期间干出的蠢事,不奇怪弘化克制不住拔剑杀人的念头。
不过如今,自然是先以战利品堵住他们的嘴,让与吐蕃交战数年的吐谷浑先得到些缓和休养的时间。
“还是说,你打算多分点利益给那位知情识趣的东女国女王?”弘化公主佯装苦恼,“唉,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没办法,毕竟吐谷浑总是被放弃的一方……”
李清月黑线:“……姑母。”
“行了行了,同你开个玩笑。”弘化公主端正了几分面色,“你若是想将党项羌作为壮大东女国的资源,我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前几日我和那位敛臂王女有过一次交谈,倒是挺有意思的。”
李清月问:“如何有意思?”
弘化公主答道:“这位敛臂王女有些统兵作战的天赋,却在政务上有些天真,大抵也跟东女国地处偏狭,此前又无对外扩张机会有关,但她的母亲早年间能想到与大唐往来,又在安定你抵达藏原后选择派遣部将跟从作战,倒是个聪明人。”
“敛臂王女说,她的母亲在她临出发的时候告诉她,女国不可能在这场大唐营救吐谷浑的战争中一鼓作气发展外扩,成为这藏原之上的强国,但她们可以成为第二个吐谷浑,只不过一个守在藏原与陇右的要塞上,一个守在藏原与巴蜀之间。”
李清月目光闪动。
弘化公主继续:“与此同时,她们又注定了不会是吐谷浑。因为吐谷浑如今是大唐的和亲公主主政,也处在更为要紧的关隘上,形同于大唐连缀在外的州郡,东女国却还是一方邻国。所以真到了谈条件的时候,必要的亲疏之分,反而对她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她说她此前还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参与了西倾山一战后,却恍惚有些明白了。”
在弘化公主的娓娓道来间,李清月仿佛又想到了她彼时会见这位汤滂氏女王的景象,“是,这位东女国主确实有些门道。”
她的判断并没有错。
在处置俘虏的同时给吐谷浑与东女国让利里,哪怕她不能完全自己做主,还要在随后的还朝中奏报天子,但先吐谷浑后东女国的原则是不会变的。
而像是白兰羌与党项羌,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他们本身,还有这藏原上其余与他们相似的藏原部落,不适合被直接一口气消灭他们的族群印记,强硬地将他们归并到吐谷浑与东女国的境内。
否则,这等唇亡齿寒的教训,势必会让此地发生新的动乱。
那么要如何安排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这些党项羌人、白兰羌人要想活命,就要给出足够的利益给大唐、吐谷浑以及东女国。
这些利益的输出乍看起来并不要命,甚至还能算是大唐给了他们在叛逆之后求生的机会,但随着大唐对吐谷浑与东女国的支持增多,这份此消彼长,终究会变成一方为另一方所吞吃的导火索。
而在最开始……
“先让这些战俘去盐池挖盐卤吧,同时让他们的族人凑够给他们赎身的马匹钱财,慢慢将人换回去。”李清月说道,“我会向阿耶建议,将兵器钱物分拨于吐谷浑与东女国,马匹则送回大唐。”
李清月的面色凝重了几分:“姑母不要怪我将马匹全数截下,毕竟前两年大唐四方征战,才损失了不少骑兵,尤其是西域之地……”
“若非此前那一万多骑兵的损失,恐怕钦陵赞卓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说动西突厥与回纥再度反叛。此次庭州与西州相继沦陷敌手,苏将军要将其收复需要付出的骑兵,恐怕也不在少数。这部分战马的消耗,只能从白兰羌等地来出。”
弘化公主会意点头。
“至于领地扩张一事上,我的计划,可能也与您此前的想法有些不同。”
弘化公主奇道:“如何不同?”
李清月指了指西北方向:“我希望吐谷浑往青海湖以西的方向继续扩张,而非往南,进而拿到从藏原往安西都护的这一片群山隘口。”
也就是,钦陵赞卓之前调兵的那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