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遭受了高原反应的缘故,这些士卒之中不乏面部浮肿,身体乏力的存在,还有几个已被随行的医官给从搀扶转为抬入营地之内。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带领众医官的那个家伙,就气质上来说,和吐谷浑隶属于王帐的医官大不相同……
但这当然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东西。
李清月已继续说了下去,“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之前有过交替在西海都护府驻守的经历,但就算如此,也不足以在顷刻间恢复到巅峰的作战体力,你要让这样的一群人去打一场劫道之战,恐怕非但不能给钦陵赞卓以迎头痛击,还要给对方送一份战功。”
“那你是如何计划的?”弘化已快速接受了这个现实,转而问道。
李清月回她:“起码在这半个月内,我会让人遵照医官嘱托,将士卒的饮食调整到更适宜于高强度作战的状态,让他们完全能够承载迎战吐蕃的环境,此外——”
“我有意让他们往返于日月山和华石山之间,分别充当进攻与防守方,以便适应藏原之上的地形与交战。”
弘化估量了一番:“这个时间,恐怕又得将近一个月?”
“不错。”李清月回道,“唯有如此,我看他们才能以全盛面貌迎战吐蕃。”
弘化摇头:“可我总觉得,你的安排没那么简单。”
李清月挑眉:“为何这么说?”
“大概是因为你早年间作战得胜的种种表现,都已让人有了一番固有印象吧,不过……”弘化回她,“你现在拿出来的理由,也能说服我。”
虽然让士卒尽数适应高原,用山上山下交战来进一步磨砺体力,确实需要消耗不短的时间,但如此规模的交战在即,这份谨慎显然很有必要。
弘化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李清月笑着回道:“这有什么当不当讲的,我虽是迎战吐蕃的主帅,但你这位吐谷浑王太后,才是此地的东道主,既有想法便说来好了。”
早年间弘化公主还说自己并不擅长军事布置,在对吐谷浑的戍防上大多还是听取裴行俭的建议,可人总是会转变的,这几年间有所成长的,显然并不只是李清月而已。
弘化道:“我在想,虽说唐军主力不能自中道拦截吐蕃大军,但若全然不对吐蕃大军做出限制,只希望能先行固守等待大唐援军,又显然不是我、敛臂还有裴长史的脾性。”
所以,当钦陵赞卓的兵马自牦牛河上游而来,向东挺进的时候,吐谷浑和西海都护府必然会尝试拦截住对方的脚步。
这才是最合乎情理的情况。
李清月目光一动,当即发问:“自钦陵赞卓所在的悉诺罗驿,到柏海沿途,有几处适合于埋伏作战的地方?”
弘化没有犹豫地答道:“如果是早前,应该有三处,牦牛河的河曲之地,再往东的紫山一带,还有柏海之前的星宿川河源之地。”
“但是这个季节第一处应当不成,星宿川又距离柏海太近……”李清月沉吟须臾做出了判断,“劳驾姑母将我到来的消息告知敛臂女王,我有一项任务,想拜托她来做。”
“此外,还请您在约莫一个月后往白兰羌、党项羌各方送信,告知唐军已然到达的消息,防备他们在吐蕃大军抵达之时,做出倒戈之举。”
“薛将军,”李清月朝着不远处的薛仁贵喊道,见人已快速走到了她的近前,她方才继续说道,“请薛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前往西海都护,协助裴将军调度安西兵马进入藏原。”
上一次前来此地的时候,薛仁贵和裴行俭有过往来,配合起来应当要容易些。
至于这些士卒在日月山与华石山的训练,就交给卓云和高侃了。
“那我呢?”李素筠忍不住问道。
许是因为此前都不曾参与到此等规模的作战之中,要李清月看来,她现在简直像是个终于挣脱牢笼束缚的野马,虽然没折腾出什么太过激进的动作,却怎么看都像是要在此地摩拳擦掌大干一场。
李清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你一个任务,先带着一部分士卒和辎重往西走,在途经的大非岭上修建营寨,以备随后的辎重运输。”
李素筠当即领命而去,也将此次随军的辽东工匠给一并带上了。
李清月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感慨,“真是有够着急的。”
但或许她喜欢的,正是这份为给自己争一条前路的着急。
当她转头朝着队伍之中回望的时候,已见同行的义阳公主将太史局的风相乌给搬了出来,开始组建观望气象的临时驻地,而暂时还未有任务在身的文成公主,则已干脆带人投入到了医官的队伍中。
毕竟,对于一度在吐蕃住了二十多年的文成公主来说,要论起如何让人尽快适应高原气候,她当然很有话语权。
眼见此景,饶是庞大的队伍仍在缓缓推进,让人必须考量这其中的种种短板,不能如同当年的支援一般随意放手一搏,李清月也觉心中自有一番底气迎接随后的种种战事变化。
现在就看,同样主持十万人生死的钦陵赞卓,到底会拿出何种表现了!
……
这位前吐蕃大相的次子,或许当真能算是个当世罕见的作战奇才。
当越过吐蕃腹地四如与孙波如之间的雪域屏障、抵达悉诺罗驿后,他又在此地多募集了三万兵马,连带着后方运载军粮的人手之外合计十五万之众。
这支对于吐蕃来说近乎于倾巢而出的队伍,被握在他的手中。然而在他举目朝着东方远眺之际,居然并未被这数年间的报仇执念冲击到心神动荡,连带着吐蕃境内王权与相权之间的斗争,也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