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大非岭之后进入的青海湖盆地,因春风终于吹在了这片高原之上,已显露出了的绿草生发的景象。
也因这片盆地比起先前经过的大非川更为广阔,让人在目之所及间并不感到有多逼仄。
毫无疑问,比起后方的山中通道,若能将兵力全速往前推进,在更为开阔的环境中交战,对于吐蕃来说绝对是个好选择。
他甚至可以直接凭借着穿过此地,摆脱唐军的纠缠。
或者起码也能换一片不是由唐军有备而来、制定出规则的土地来进行交手。
这听起来很有前景可言。
可在一种直觉而来的危机感中,钦陵赞卓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放弃了这个选项。
他无法确定,在先经历了一出预判失败反遭围剿之后,他若是继续按照常理推断,会不会将自己送进更加危险的处境之中。
他更无法确定的是,在青海湖畔的前方,随着唐军的进驻而重新被启用的吐谷浑数城之中,是否还有其他专为针对他来设立的陷阱。
若再一次被对方谋划得手,他将很有可能无法走出此地,去与乌海大营的其余吐蕃兵马会合。
这绝不成!
他到现在为止,连作为唐军主帅的安定公主的面都还没见到,怎能以这等狼狈的方式落败。
他也绝不愿意再被对方揣测到一次心思。
心念急转之间,钦陵赞卓直接做出了决定,也旋即将这个指示以军令的方式下发了下去。
“后退?”
听到钦陵赞卓的这条命令,跋地设一把扫开了意图横扫马腿而来的那把陌刀,在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意外之色。
钦陵赞卓的意思很明显。
他们要做的,不是径直冲过唐军在前方的封锁,而是直接掉头回返,从这大非岭中被他们来时经过的道路中撤出去。
可再如何对大帅的这道命令有些疑惑,又有一番脾性暴躁激烈的特质,在此等危机之中,军令如山的道理,跋地设还是明白的。
他更知道,在当下这样的乱战之中,最不能出现的,就是军队之中存在两个人指挥的声音。
大帅说要退,而不是顶着前方的压力挺进,尝试着破而后立,必定有他的道理。
“那就退!”
当后退的指令一道道后传的时候,和跋地设一般存有疑惑的并不在少数。
但在奴隶制为主的吐蕃,参战的士卒中不乏有人只是高级官员的奴隶,当吐蕃的赞普并不在面前的时候,负责统兵的大帅在他们这里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以至于比起怀疑对方是否在胆怯之下做出了这样的一出逃兵举动,这些人更愿意认为,这是大帅有意为之。
事实上,钦陵赞卓的这个选择也并没有出错。
当李清月眼见吐蕃兵马不是直冲向前,脱离开地形的桎梏,而是回身向后的时候,她的目光中闪过了一缕微不可见的遗憾。
唐军驻扎在青海湖畔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其中除了屡次进行的模拟训练之外,显然不可能在此地全无作为,也包括了设置一片布满绊马坑的区域。
在唐军自己都要走的大非岭内,自然不会弄上这样的东西,但在有可能招来吐蕃兵马经行的地方,却可以。
对于并不熟悉这一带的吐蕃士卒来说,这也将会是个致命的危机。
只可惜,钦陵赞卓在该用奇兵进取的时候不吝于出手,在需要稳守求存的时候,也绝不是个会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家伙。
他更是在做出了这等决定的第一时间,毫无恋战的打算,直接带着身旁的亲兵直冲入了大非岭内。
背后的陌刀挥砍带起的纵横血色,没有拖住他的脚步,显然是将“慈不掌兵”四个字给诠释到了极致。
而仰仗着士卒的开道,和座下宝马名驹的神骏,好像只在须臾之间,钦陵赞卓就已抵达了吐蕃大军接近中段的位置,也有了更为方便的指挥环境。
几乎是在同时,原本还因高侃带队杀出而陷入交战的吐蕃前部兵马,都一改先前的进攻姿态,以缓缓后退的严整军容,成为了阻挡在钦陵赞卓和高侃部众之间的屏障。
先前的快速赶路与突遭大劫,还没让这支被钦陵专门选出的队伍陷入恐慌。
或许也正如敛臂在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七年之间成长的并不仅仅是她们。钦陵赞卓和其部将,也在改变吐蕃作战中一些只图战功与声名的野蛮习性,让他的队伍在有些时候,看起来会像是大唐的军队。
这也恰恰在此刻,变成了他用于绝地求生的筹码。
李清月目光一冷:“拦住他!”
不过这话,可能并不需要由她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