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病了,也很有可能会因为风疾的缘故活不长久。
那么与其等到突然倒下之后争权局面一团大乱,还不如先一步将这个决策权的归属给商定下来。
可对于同在朝堂之上的有些人,比如说霍王李元轨来说,陛下的这条诏令,却简直像是在往歪门邪道之上越走越远。
若真需要留有辅佐社稷以防动乱的重臣,纵然不能再像是先帝一般留下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样的祸患,也绝不能完完全全将其交到了女流之辈的手中!
眼下二圣临朝已是势不可挡,怎么还要多出一个镇国安定公主。
若非此前因为西藏都护的事情,他已经和安定公主起过争执,也见识过她在嘴皮子上到底有多利索,李元轨是真想站出来问问,陛下以公主预定为托孤重臣的决定,是否下达得过于草率了!
偏偏就是在他这义愤填膺、情绪激荡之时,他听到了随即响起的宣旨之声。
而这份圣旨的分量,竟是丝毫不在敕封安定公主为镇国公主之下。
应该说,还犹有过之。
只因那宣旨之人念出的,竟是这样的一句——
“门下:承庙祧之尊,固邦国之本,重其绪业,贞以元良,斯今古之通制也。乃者东宫旷位,巳涉月时……”②
这话一出,朝臣之中原本还有些左右张望的动作,都在霎时间全部停了下来,各自面容正色向前垂首。
“庙祧之尊”“东宫旷位”的说法,让他们之中哪怕再是愚笨之人,都不会听不出这到底是一道什么圣旨。
这是要重新立一位太子!
虽然他们无法从陛下此刻的表现中看出,他为何会让那道镇国安定公主的敕封,放在了册立太子的诏书之前,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让太子担当重任的同时,还先给出了那句兼取进止的话,但这大唐江山将有下一任储君,无疑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雍王宥孝敬忠,肃宽明惠,和遵保傅之言,佩经训之旨,友于兄弟,睦于宗亲……”
李贤心头一颤。
早在一个多月前,父亲就曾经问过他,他敢不敢去做这个太子。
而现在,父亲并没有就这个问题重新对他发出问询,提前知会于他,但应当是对于他彼时的答复相当满意,于是有了今日直接将他立为太子的结果。
在原本上有兄长李弘的时候,李贤从不曾去想这样一种可能性,但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俗人。
这些对于“雍王李贤”的夸赞,都让他觉得自己在刹那间神游天外,听着那一个个字像是书卷落墨一般铺开在他的面前。
他险些忘记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只听到那一锤定音的话,在门下省官员的宣读中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宜册为皇太子,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礼官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李治的声音也像是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太子,不要让我失望。”
从今日开始,就再没有雍王李贤了,只有太子李贤。
他必须尽快让自己成长起来,以满足父亲对一个太子的期望。
李贤郑重行礼:“臣定不辜负天皇所愿。”
这份重任,让他在起身之时险些将失态的表现流露出来,好在他终究还是平稳地站回到了朝臣的队列之中,也迎来了雍王府属臣的恭贺目光。
不过李贤很清楚,阿耶也曾经告诉过他,这些人到底是在恭贺他成为太子,还是在恭贺他们这些人自己能够自此成为东宫官员一飞冲天,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判断。总之,他千万不能轻易为这些人所挑动,做出于国事无益的事情。
他的太子之路才刚刚开始,绝不能操之过急。
“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在朝堂之上宣布。”李治朝着下方众臣看去,徐徐说道,“天后有意成立珠英学士,修编一本名为《三教珠英》的文集。”
众臣茫然抬头。
这种修编文集的事情,说白了就和前太子修瑶山玉彩、现太子早年间修后汉书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需要从弘文馆中多找点人来打下手而已。
如果说在寻常的情况下,这件事单独拿出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可在前头那两道诏令有着如此惊人的分量之时,这件事就当真不太够看了。
为何……
“天后的意思是,这部分人手就不从弘文馆学士中挑选了,效仿今年的制举,以考核的形式来决定。”
“参与考核的人选为身负才学的女子,至于官职待遇,我已与天后商榷过了,珠英学士之中最次一品,等同于七品京官。”
李治的这两句话丢出,确实解了在场诸人的疑惑,却也直接让他们各自瞠目结舌在了当场。
若说天后只是想要在协办政务中,有一批女官在旁辅佐,那么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之前内朝女官和临川公主这样的宗室都是这么为她效力的,但那句等同于七品京官,却真是将所有人都给惊了一跳。
这句话绝不可能是在说珠英学士的俸禄待遇,而是实打实地要让她们在官职品秩上,和外朝官员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