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浪不大,平稳的船舱内几乎没有别的乘客。他们坐在靠近栏杆的角落里,对着一望无际、漆黑一片的大海吃汉堡、喝奶茶。杨律生病了没有胃口,而程业鑫也吃过了晚饭,汉堡不足以勾起他们的食欲,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吃一吃,反而不像在吃主食。程业鑫看了看杨律张大嘴巴吃汉堡的模样,似乎比早些时候好了许多。他摸了摸杨律的额头,确认没有先前那么烫,心也稍微安了些。“等会儿回到家以后,洗个热水澡,早点儿休息吧。”程业鑫说完,大口地咬了一口汉堡。杨律咀嚼着嘴里的汉堡,两眼放空,听完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他把嘴里的东西费力地吞咽进去,又咬了一大口汉堡。程业鑫看他既不说话也没有用眼神或动作回应,不知他是不是因为病了才这么没精打采。猜不透杨律的心思,让程业鑫顿时有些泄气。程业鑫没了胃口,端起奶茶来喝。他看着手里吃剩的汉堡,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汉堡店里遇见杨律的情形。当时哪怕他在跟前可怜巴巴地求救,杨律也视若无睹地离开了,那时的程业鑫根本无法想象,几个月以后他们会肩并肩坐在船上,对着夜色和大海,一起吃汉堡,而且,现在的杨律不但和他说话,还抱过他、亲过他。想到这些经历和改变,程业鑫不禁感慨地叹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便引起了杨律的注意,他不解地看向程业鑫,那眼神仿佛在对他无缘无故笑出来这件事感到怀疑和嫌弃。程业鑫尴尬地摆摆手,解释说:“我想到今年暑假我们在本岛那家汉堡店里遇见的事了。”听罢,杨律脸上的线条变得僵化了,他避开程业鑫闪着笑意的眼睛,低头用吸管捅了捅奶茶里的珍珠。那份记忆现在回想起来,程业鑫觉得既滑稽又富有戏剧性,但杨律的态度让他不明所以,他好奇地问:“你还记得吗?那天台风登陆,下了很大的雨。”“我不记得了。”杨律冷淡地说着,分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程业鑫被他的话堵了一遭,这才领会他沉默的含义。他猜杨律多半是记得的,不过,说不定杨律现在想起当时对他的态度,会有些尴尬?程业鑫也学着杨律,用吸管戳着珍珠玩,半晌,他轻声地笑了笑,说:“其实那天我是离家出走了。”闻言,杨律的心微微地颤了颤,他惊讶地转头,看到程业鑫远眺着大海,脸上的线条轮廓哪怕在晦暗的光线中也格外分明,他淡淡地笑着,眼睛里有光。“我爸在我小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在我的心里,虽然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可总是不愿意承认。我爸走了以后,我一直和我妈一起生活,派出所的片警知道我们家的困难,常来帮忙,久而久之,他和我妈产生了感情。我也知道这件事,可同样不想承认。”程业鑫抿起嘴唇,发现杨律听得很认真,便继续说,“我们在汉堡店里遇见那天,我妈告诉我,她打算向我爸提出诉讼离婚。尽管她没有明说,不过我明白,她是想过新的生活了,和那个警察。听说这件事以后我们闹了矛盾,我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跟我之前和你说的差不多,雨太大回不了家,我的手机和钱包又被偷了。最后我是被那个警察带回家的,其实我蛮喜欢他。现在想想,幸好你当时没借我钱,否则文叔来找我找不到,我和我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反正在那以后,我再也不想离家出走了。”他说完,似乎很没有所谓地耸了耸肩,对杨律咧嘴一笑。杨律眉头紧蹙,又想说他傻了。“你呢?”程业鑫神色轻松地问,“你有没有离家出走过?你家里管得这么严,应该没有过吧。”杨律垂下眼帘,良久,说:“走过一回。”程业鑫着实无法想象离家出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杨律身上,他惊诧地眨了眨眼,问:“后来呢?”“后来,”杨律同样笑了笑,“后来和你一样,再也不想离家出走了。”这是程业鑫第二回看见杨律笑,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笑着的杨律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让程业鑫心疼。为什么?程业鑫见到他这样笑,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了。他蹙着眉,忧愁地看着杨律的眼睛,把他看得也跟着皱眉。杨律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很想告诉他,自己想和他一起离家出走。但这话卡在喉咙,涌不到杨律的嘴边。“杨律。”程业鑫突然叫他的名字。杨律听得愣了愣,问:“什么?”“我想吻你。”话毕,程业鑫扶住杨律的颈子,倾身吻住了他。程业鑫把杨律送到家楼下以后,交代他两句记得按时吃药,便离开了。杨律回到家中,换鞋时瞥了一眼视频监控的摄像头,走进屋内忽然发现窗台旁多了一架新的钢琴,不知是何时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