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臣还未起身,听见相爷这般说道,头都不敢抬,慌忙跪下,“参见陛下!”江崇宁朗笑,摆手道:“都起身吧,今日不论君臣,我只不过是个来为好友祝贺的闲人。”屋里一阵嗡嗡议论,皇帝竟不自称“朕”,还亲自到场祝酒。看这模样,大帅和相爷当真是宠臣无疑。又一阵哗啦啦起身,江崇宁笑着,随意落了座,转头望着上首拱手道:“安老将军,袁太师,袁夫人,崇宁有礼了。今日崇宁来为阿羽和齐玉大婚祝贺,还望众位长辈不要嫌弃。”皇帝给了天大的面子,上首几人纷纷莞尔,一面还礼,一面连道“不敢”。袁太师夫妇和安老将军也都是看着江崇宁长大的,除却君臣之别,还颇有些长辈看小辈的慈爱。何况江崇宁对将相二人好得似一家人,他们更添欣慰。江崇宁私下里不端架子,自来熟地帮着主人招呼开席。袁籍身为太师,却不是那种老古板,袁夫人为人大方,亦不会摆架子,安老将军出身行伍,向来不讲文人礼节。酒未过三巡,几位长辈便同众人一道吃喝起来了。袁籍举起酒盏,同安老将军碰了碰,“浩端兄,今日我儿得以同阿羽结为连理,实乃他之万幸,亦乃我袁府之幸。”袁夫人一手正拉着安惟翎笑逐颜开,闻言也敬了安老将军一杯酒,“安老将军,你我两家多年未见,今日得以修此秦晋之好,当真是缘分匪浅。老将军且放心,阿羽是个好姑娘,不止齐玉疼他,往后此生,我和外子亦会待她如待亲女儿一般。”安老爹武夫一个,不善言辞,朗笑着痛饮两杯酒,沉声道:“齐玉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小女有幸同他结为夫妇,我着实高兴,只可惜……”他忽而怅然,“她母亲看不见了。”袁氏夫妇叹息,“老将军安心,安夫人在天之灵,若能看到今日盛事,也会万分欣慰。”安老爹点点头,不知为何看向了崔宜娴,她正和卫渡津说着话,忽而福至心灵地转身,见安老将军正望着她,便微微点头示意。袁籍和袁夫人见此情景,相视一笑。这厢温情脉脉,那厢皇帝竟同众武将划起了拳,他到底是跟安惟翎这个霸王混大的,几番起落,赢得极其漂亮,给人灌了不少酒。张存福醉得晕晕乎乎,拽着傻笑不止的杨敏之,口里不住学自己那只虎皮鹦鹉,扯着嗓子念道:“张存福英俊!张存福英俊!”郭樱嫌丢人,赶紧将他拖走,让余舟帮忙给煮了碗醒酒汤灌进去,又随手丢给幺鸡和雾骐小两口去照料。不似武将醉得明明白白,文臣俱都喝得委婉。江崇宁少时和安惟翎是一对斗鸡遛狗上房揭瓦的皮猴,现下多年不胡作非为,忍得有些技痒,死乞白赖拽了帮文臣划拳,不过两刻钟,喝倒了一片。皇帝叉着腰,嘿然笑道:“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一天到晚规规矩矩的,今日方知,朝会上舌战群臣竟不如宴会上把人生生喝趴下来得痛快!”安惟翎和袁玠双双失笑。袁籍、袁夫人、安老爹面面相觑,亦摇着头笑了。安惟翎因着怀孕的缘故,滴酒未沾。袁玠是新郎官,难免被众人灌了些,好在他酒量好,现下也只是双颊微染,衬着一身嫣红喜服,愈发显出玉树临风的模样。其人如云上之阳,亦如稀世美玉。外则温润,内则灼灼,风华绝代,世无其二。他看着安惟翎,笑意从唇角露出,半分柔情,半分疏狂,竟生出些风流不羁的意味。安惟翎亦是盛装,她本就生得浓眉大眼,平素不作脂粉妆,今日一身红衣,显得挺拔柔韧,艳丽无双。俱都是世间独一份的惊才绝艳。二人相视脉脉,各自感慨,此生何其有幸,已寻到了归处。忽而一阵通天巨响,似是火药,众人大惊失色。江崇宁却笑得开怀,“阿羽!齐玉!快出去看看,我给你夫妻二人准备的贺礼!”该是焰火。安惟翎和袁玠相视一笑,携手而出,领着众人走到院子里,抬眼望向夜空。今夜万里无云,穹顶之下,漫天亮如白昼,各色花火纷纷然然,轰鸣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不多时,一些花火又各自散去,化成星星点点,不住落下,仿佛倾盆大雨。早已夺了那一轮满月的光辉。安惟翎看得入神。大周自开国起便设宵禁,入夜后禁燃火烛,违者重罚。少时,她曾带着江崇宁偷偷去城外放焰火,两个孩子雀跃看着丛丛火花燃起,升入云端,照亮一方小小的夜空。今日的焰火,却照亮了整个京城。皇帝破了大周的宵禁惯例,不仅燃了焰火,还足足放了一个时辰。众人感慨不已,一是为此天下少有的美景,二是为皇帝对将相二人的无边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