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芳心乱了又乱,一想到那人,心跳便不在弦上,有一种急躁躁错杂杂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呢?”林黛玉凭窗而坐,手上的书好半天没翻页,面颊无端端飞上了红云,俏丽万方。
紫鹃端了茶进来,正好瞧见黛玉脸上绯红,忙放了茶水,过来探手摸她额头:“姑娘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手贴在自己额头上,对比了一下温度,松了口气,“还好不烫!”
黛玉红着脸,嗔恼着瞧了紫鹃一眼,再要说什么,便听得外头小丫鬟说:“宝姑娘来了!”
“姐姐怎么来了?”才坐起身子,便见那帘子掀开,有殷勤的小丫头笑着从莺儿手中得了个戒子,乐颠颠跑了,这一幕常见,黛玉微微皱眉,往常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今日却有些不快。
薛宝钗笑了笑,银盘样的脸上肤色似格外苍白些,连那笑容也透着虚弱:“我来瞧瞧妹妹,以后怕是见面也难。”
“这话是怎么说的?”赏花宴上,被水昇搅合了一通,黛玉退席得早,还是被水昇拉着去瞧了他的房间,幸好当时云妃派了嬷嬷跟着,不然黛玉真是没脸见人了,即便如此,因为水昇那出人意料的抱行,黛玉回来至今都不敢出房门一步,只说又病了正在将养,不得见风。
因而,黛玉并不知道薛宝钗要被抬入北静王府的事情。
薛宝钗勉强笑了笑:“我是没有妹妹好命,能得个皇子牵念着,过两天,我就要被抬到北静王府了,自此后怕是再见不到妹妹了!”
听得“牵念”语,黛玉微微皱眉,她不喜欢这样的说法,然而不得计较,就被后半句惊了魂,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钗黛之争还未见端倪,出于诗文上的契合,两个姑娘间倒有些心心相惜之感,林黛玉不以身份看低薛宝钗,却不知薛宝钗暗自嫉妒她出身好,只那位隐藏够深,表面上仍是姐姐妹妹一派亲热,完全瞧不出不妥当来,把林黛玉蒙在鼓里,只以为两人关系还不错。
薛宝钗的话说得足够明白,不是娶,不是纳,而是“抬”,这分明是纳妾的说法,不,或许连妾都不如。
林黛玉虽天生不喜欢这样的事,但也不是半点儿不知道的,比如贾宝玉和那个袭人,她便是清楚的,只不过从不以为怪便是了。
薛宝钗苦笑了一下,倒像是憋不住了一般,说:“这满园子里头,我也只能跟妹妹说点儿真心话了。”话到此处顿了一下,莺儿乖觉地拽了紫鹃出去,余下的小丫头在紫鹃的示意下也跟着走出。
“姐姐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出来心中也痛快些。”林黛玉一是好奇,二是关切,轻声询问。
薛宝钗把那日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只从她口中说出,倒成了她无意中撞破了什么,然后被北静王爷瞧得其美色强纳,她身份地位皆不如,不得不从,倒成了恶霸夺美的故事,让林黛玉听得直皱眉。
“到底是皇室中人,怎么能够?”从不议论他人是非的林黛玉破例多说了这么一句,暗含着惊讶。
薛宝钗未在多言,只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中隐藏的愁苦,分明是在强颜欢笑。
“姐姐快别笑了,笑得我心都酸了!”林黛玉说着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她的泪水又来了。
薛宝钗面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是暗恨,又是哭,又是哭,她到底哪里强过了自己?就连那个出了名喜好美色的二十皇子都只瞧着她,看不到自己,难道薛宝钗不如林黛玉么?哪里不如?
曾经有过的不平不甘,在这样的对比面前愈发令人心情扭曲,凭什么她只要装一装柔弱便可以各种美,便可以得到各种怜惜爱慕,而自己做了那么多,竟比不过她几滴泪!贾宝玉是这样,二十皇子也是这样,她到底哪里不如她?
“妹妹,姐姐求你,姐姐真的不想进北静王府,如今只有妹妹才能帮姐姐了!”薛宝钗跪地求救,膝盖落在地板上,声音沉闷。
“姐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林黛玉慌了手脚,才十三岁的她还未曾见识到真正的“风刀霜剑严相逼”,所思所见都局限在闺阁之中,小儿女情态上,旁的见识却是远远不如耳濡目染商家手段的薛宝钗更厉害。
薛宝钗坚持不起,只是泪流,直到林黛玉脱口而出道:“姐姐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知道林黛玉不是个食言而肥的,薛宝钗这才满意,却也不马上起,只就势伏倒在她膝上哭起来,泪水湿了层衣,灼人不安。
又哭了一阵儿,薛宝钗才说出早就盘算好的“计划”,她才不会甘心进北静王府成为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妾,她要的是更光明正大的位置,和更好的未来。
“这……怎么行?”听了薛宝钗的请求,林黛玉直觉便是不同意,然而看到薛宝钗那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又是百般不忍,犹豫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只来了,我便这般说就是。”
“多谢妹妹,姐姐……”好似激动得哽咽无语,又似感激得无语凝噎,薛宝钗做足了姿态,方才缓缓在林黛玉的搀扶下起身,容她帮衬着重新净面梳妆,掩饰到看不出什么了,才唤了丫鬟进来,姐妹两个说了些别的事情,气氛倒也轻松愉快。
最新章节71美人心
二十皇子水昇仍是在翠微堂学习,但气氛却是大不相同了。老远便听得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诵读声传来,水欣嘴角露出轻松的笑意,跟身旁人道:“他这回总算是知道学习了。”难得这调子不曾有哀乐的意思,透着欢喜,倒是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