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良心的李炎答:“是。”宋星然说:“一国立储,是大吉,臣曾问过钦天监,说八月二十,是个十年难遇的吉日,不若趁热打铁,就在那日册封如何?”八月二十,满打满算距今还有二十天。宋星然生怕皇帝明日便要大朝宣布此事,只怕后脚陆云卿就要动手弑君,好歹拖一拖,也筹划个时间戳破他的奸计。出宫后,宋、李二人马不停蹄地去了长亭楼与谢云嵩议事。为掩人耳目,三人错开时间,但宋星然才走入大门,方要上楼时,便听见身后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那位,是宋阁老罢?”“是,就是他。”“瞧着挺俊俏的,怎么竟能放任他家夫人在外头养戏子呢?”“真绿阿。”宋星然脚步一顿。养戏子、夫人、绿帽子,这几个关键字在他脑中组成一个荒谬的故事,同时生处一阵哑火:这什么胡言乱语,是哪个不惜命的,竟敢散播谣言,污蔑清嘉。宋谅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忙解释:“爷,坊间的风言风语,做不得数。”宋星然狠狠瞪他一眼:“我自然知道是假的,这废话还要你说么?这是何处起的谣言,还不速速去查——”他在楼梯拐角驻足那阵,楼下那阵议论愈发热火朝天起来:“他那夫人,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水性杨花,这样高的门楣,她也敢堂而皇之地养戏子。”“我晓得,双喜班那班主是吧,好像叫什么”“王子尘!”“是,也不知从什么穷乡僻壤冒出来的,咱们京城的戏班,什么张家班、李家班,梨园争得鸡飞狗跳,他呢?才一个月便能如此风头,定然是咱么国公夫人在背后撑腰。”“谁说不是呢?今日开锣,据说那宋夫人又在天字一号捧场了,咱们国公爷”议论声止住一瞬,随即迸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分明是嘲弄宋星然。宋星然听得怒火中烧,手捏在楼梯架子上,青筋都迸出来:“这些人——把他们嘴给爷撕碎了!”他才要发作,后背被人拍了一记,他气冲冲地回头,对上李炎意味深长的眼神:“别闹大了,若真如此,你这顶绿帽子要戴的稳稳当当。”宋星然瞪了李炎一眼。他带了个修罗面具,张牙舞爪地有些吓人,宋星然呸了声,终究还是将好友的话听了进去。李炎瞧他神色,便知他想通了,张臂环着他肩膀将人往楼上带:“你呀——关心则乱,小心不要中了旁人的诡计。”“祝清嘉是什么秉性,你不清楚么?为你几次出生入死的,你若真怀疑她,还算个男人?”“且王子尘还是咱们作主引入局的,如今谣言四起,是咱们的不对,未曾控制好局面。”宋星然将他手臂甩开,又气恼又无奈:“要你说,我自然不会怪她。”二人踏入包厢,屋内烛火未燃,只有角落的夜明珠在珊瑚树上幽幽生光,宋星然一张俊容在昏暗的荧光下更有种破碎的气质,连李炎个男人都觉得自家兄弟这副姿色若真被人绿了实在天理难容。听他口气低迷道:“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多了许多掣肘,我这些年的事情,传得这样难听,见了我顶多说一句风流,也不敢说别的,我这些年入仕为官,这些流言蜚语也影响不了我。”“但女子不同,教条却是苛刻得多。只怕是一口一个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宋星然叹了口气:“终究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这些谣言,分明是有心人要攻讦我,否则这王子尘,能掀起什么波澜?”“我愿意她随心,每日欢欢喜喜,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玩,如今闹成这样,我只怕这些带刺的话会伤到她。”李炎听他倾吐完这些,才拿起火折子将屋内烛火点亮。他拍了拍宋星然的后背,安慰道:“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你夫人也受了牵连,日后,明之,我许诺你,日后我定会努力——咱们一同耕耘,叫女子的日子过得更轻松自在些。”这话,李炎是真心的。从前,他好像也自负自大,阴诡别扭——是莫雪笙给他的评价。他听了之后,本来生气的,与她甩了脸后,独自静思了一夜,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也没错。她淡漠又张扬,似雪域上的高照的骄阳,炽热的光常常照耀到他不为人知、潮湿、阴冷的地方,灼得他不适,却又莫名心生向往。莫雪笙是有抱负的女子,他也很愿意同她携手,完成她的愿望与向往。宋星然回眸望向李炎,觉得好友眼底透着一层火光——竟是从不见过的温煦,是刚点了烛火的原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