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凉州那边,我即日过去,你们专心处理京城的事,不必忧心。”
……
从京城出发去往凉州,快马加鞭也要十几日。陆子溶坐在颠簸的车里,挑起帘子望向无星无月的夜空,一时怔忪。
他也曾问过自己,杀了傅陵,自己不会有丝毫的不舍么?
或许有吧?毕竟那么多年师生,有时想起小傅陵可爱的模样,他的确有转瞬即逝的不忍。
可很快,脑海中的记忆便被傅陵带给他的屈辱代替。他心里明白,可爱的小傅陵早就死了,现在的太子傅陵是为祸人间的恶魔。
但陆子溶是不会因为私情就杀人的,他和傅陵不一样。
凉州之乱乃傅陵一手造成,此其罪尤;不仁不义之人不可为君,此其因由。
法不能责,则致尧堂身在江湖,义当出手。
心中清明坚定,杀意在陆子溶眼波中浮现,成了锐利的光。
恰这时赶车的堂众往后一瞥,看到被风掀起的车帘之后,吓得缩了回去。
堂主这是……要把什么人五马分尸吗?
马车来到边境,如今陆子溶没有身份,又不想发生无谓的冲突,只得不顾身上的寒冷,被两个随行的堂众拉着,泅水来到宁州。
回到久违的土地,他却没空停留。几人去致尧堂总堂休息一夜,陆子溶望着凋尽的树感慨了一番,次日便上路前往凉州。
两日后,在凉州官府门口,陆子溶回忆一番前世在此不愉快的经历,而后闭了闭眼,转而平淡地自报家门:“致尧堂陆子溶请见罗知州。”
倘若他的猜测不假,罗大壮与他的矛盾应当是有人煽动,并且与李愿从怀安楼盗走的凉州案卷有关。此时李愿尚未行动,他和罗大壮还说得上话。
“原来是致尧堂的义士,快请。”官兵连忙将他们迎进去。
致尧堂发源于齐,其名号舜人不尽皆知,但在齐地十分响亮。早年间齐复执掌总堂时,她为了齐国大业,好事坏事都没少做。后来陆子溶定下规矩,不许堂众为祸乡里,还时不时惩奸除恶。过了几年后,尽管整个致尧堂只有一百多人,却已然颇具名望。
而陆子溶这个名字,罗大壮也挺熟。舜朝与凉州交涉,多派遣齐务司出面,他自然认得司长。
所以罗大壮对陆子溶这个名号十分不解,见了他便道:“陆司长何时与致尧堂扯上了关系?”
“莫再叫我司长,我已非舜人。”陆子溶垂目,露出腕上珠子,“致尧堂堂主陆子溶,愿与凉州官府结盟。”
罗大壮起初惊讶,认出那珠子上的竹纹时才逐渐接受,“致尧堂与我有何可盟?凉州的事?”
陆子溶深知此人并不真正关心凉州,露出淡笑,“是凉州的事,也是罗知州你的事。我从前与你接触,知道你有经纬之才,却偏居凉州州牧,日日看着舜人贱卖货物、苛待你的子民,甚至进驻你的领地干预事务,我替你可惜。”
他一本正经地编排着,丝毫不表露嫌恶之情,见对方十分受用,便道:“我此番来,是想与你一同将舜朝齐务司赶出凉州,从此自主自治,再不受他们压迫。”
“可舜人能答应么?”罗大壮问。
“他们不会答应,除非——”陆子溶缓缓抬头,话音一转,“我需要看凉州户政案卷,替你寻个办法。”
罗大壮立即警惕起来:“给你看案卷?凉州凭什么相信你?!”
陆子溶上前两步,诚恳道:“罗知州,我并非舜人。我自幼生长在田州,那时田州还是齐地,这里才是我的家国。我虽在舜为官,可你也知晓,我哪项政令不是为齐人着想?致尧堂取「致君尧舜上」之意,其使命也是为齐人谋福祉。”
他说的一半是实话。
另一半是,他为齐人谋,也不仅为齐人谋。
“谁知道你是不是舜朝派来的细作……”
陆子溶知道他要生此怀疑,拿出备下的说辞:“你若不信我,那就当我真是细作,倘若我欲替舜朝收回凉州,之后舜朝要招抚……罗知州你说,第一个会优待谁?”
“算你狠。”
至此,罗大壮终于满意,叫来两个官员,吩咐道:“你们带陆堂主到后头书房里去——看看案卷。”
……
东宫走水之后,立即便要重新修建。工匠原本都按芭蕉小筑的原样画出了图纸,却被太子驳回,要求建一栋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楼阁。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夜,月朗星疏,煞是宜人,虽说天气凉了些,可秋风里裹着残菊隐香,勾人得紧,最合适幽会,再做些见不得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