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匆匆对望,随后陆子溶垂下目光。
陆子溶有一整套应付他国使节的辞令,但在花继绝这个人面前,他不愿把自己变成那样。
直到伙计提来一壶茶,他才终于憋出一句:“花公子在出任凉州之前,是做什么的?”
对方明显一愣,挠了挠头,“不过是……四处云游啊,什么的……”
伙计忙道:“这位公子,您可别问这个,花公子最不爱提以前的事了。您不如让花公子讲讲,上次宁州那个案子是如何破的吧?”
被伙计这么一引,花继绝总算肯说话了。讲完一桩公案,伙计便又问另一桩,可以看出这些事他早已听过,仍乐意再来一遍。陆子溶跟着听了一会儿,将话题引向花继绝这两年来鲜为人知的功绩。
花继绝本是来凉州官府帮忙的,但他光芒太盛,很快便被知州孔义送去临近的几个州做事。他处理政务很有一套,别人或许看不出,但陆子溶听他讲了诸多细节,才知道他并非只为平息事端、积累政绩,而是从始至终都在关心和保护每一名牵扯其中的人,无论官员还是百姓。
而且最令陆子溶讶异的是,花继绝行事颇有几分他早年的作风。他的许多想法并未广泛流传,或许只在东宫和小傅陵提过,甚至没有落成文字,更不可能被远在边境的花继绝知晓。
——是不谋而合、心意相通么?
陆子溶脸颊泛红,小口啜着茶,目光凝在花继绝蒙眼的布条上,忽然很想看看那双眸子里是怎样的意气风发。那个人浑身发着光,只这一处扑朔迷离。
那天,花继绝讲了很多,直到天色渐暗,他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连用了三大盏茶,将那一壶清理得一滴不剩。他起身道:“一壶茶吃过了,花某告辞。”
陆子溶立即起身,“方才花公子说的几件事,陆某亦有看法。不知公子明日是否还在这边,再与我来心月楼一叙如何?”
“不……”花继绝皱眉,抬手扶自己的蒙眼布。他方才站得急,打结处让墙上钉子勾了一下,几乎要掉落。
陆子溶见状便去到他身边,打算替他重新系上。未料对方反应很大,生怕他扯掉布条似的,慌乱地出手挡他。
陆子溶眸光一黯,低垂着眉眼,用布条打出一个工整的结,闭了闭眼,“陆某是不是打扰到花公子了?若果真如此,花公子直说便是,你我之间亦可只谈公事。”
话音渐低,最后他的掌心抚过刚打上的结,手指带过对方鬓发,再缓缓落下。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肘让人抓住。他看向面前的人,这瞎子像是随便一抓,只抓住了他手肘,又觉得不太对,再慢慢挪到手腕。
“那……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此人开口似是费了极大力气,“不打扰的,其实我、我……”
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没说出后半句,有些失态地道了句「告辞」,便匆匆离开屋子。
花继绝踉跄着出了心月楼,到了街上又闻四下喧嚣,便只得往官府跑。他的住所在凉州官府,在这么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那似乎是唯一的安宁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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