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诧异不已,他第一次对着戚晚星露出探究的神情,说道:
“你问了和舒一样的问题。”
戚晚星一怔,诺尔继续说道:
“舒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他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昏迷了几年的人,因为太过惊讶,我至今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日期,是6月30号,前年的6月30号。”
戚晚星垂下眼帘,盯着盘子里的红辣椒,紧紧握着玻璃杯,试图止住身体的颤抖。
他清楚地记得,前年的6月30号,苏眠夏死的那个夏天,一直看他很紧的李晓莲终于轮到了夜班,他有机会第一次站到苏眠夏的墓前。
也是在那天,他收到了死后苏眠夏发来的第一封邮件,只有两个字:
别哭。
诺尔说:
“舒在问了我日期后,又向我借手机。”
“他在病床上躺得太久了,浑身肌肉萎缩,只有几根手指能动,也就是能动而已,手机都拿不稳。”
当时,诺尔在把手机递给舒柏沉后,舒柏沉根本拿不住,手机直接从他的手中掉在床上。
他身体僵硬,坐不起来,平躺着眼睛看不到掉在床上的手机。
但舒柏沉没有露出任何急躁的神情,也没有失望或是难过,除了刚清醒时眼眸中浓烈的仇恨外,他面上只有平静。
他平静地尝试着拿起手机,瘦到皮包骨的手指在床铺上缓缓摸索,碰到手机后又一点点地尝试着拿起来,一遍又一遍,一直没有放弃。
因他不断尝试,扎在手背上的输液针在皮肤下歪斜滚针,血液顺着针孔倒流进输液瓶里,舒柏沉终于把手机稳稳地拿在手里。
诺尔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一开始受到的惊吓消退后,诺尔便一直抱臂站在一边观察。
他没有上前帮忙,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
诺尔说到底是琼斯家族的小儿子,他见过繁华也见过肮脏龌龊,他有着大家族血脉里最常见的特性——冷血。
舒柏沉也没有跟他求助,他紧紧握住手机,一点又一点吃力地抬高手臂,将手机举到面前。
他坐不起来,只是把手机举到面前就耗光了力气。
他手指松弛,手机从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他的眼眶上。
诺尔光看着就觉得那一定很疼,可舒柏沉什么都没说。
他再一次尝试拿起手机,歪斜的输液针从他的皮肤扯落,豁开一道口子。
血液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流淌,又沿着手机边缘滴落。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像在适应这具僵硬的身体,任由血液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淌进他的眼睛里,仍旧抓着手机,漆黑的眼珠浸在一片血红里,紧紧盯着终于成功举到面前的手机。
诺尔回想着当日的情形,至今心底仍旧觉得惊叹。
当然,他不会跟戚晚星说得这么详细。
他只是很简略地说:
“舒跟我借了手机,登录了一个邮箱,好像是发了什么邮件,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人值得他在床上躺了几年后,一睁开眼睛就记挂着……可惜他从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
诺尔从回忆的画面中回神,就看到戚晚星一双眼眸泛红,泪水早已盈满眼眶。
见诺尔看过来,戚晚星立刻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段红彤彤的辣椒塞进口中,随后又连着塞了好几颗,用力咀嚼着。
泪珠从他的眼中滑落,顺着脸颊一颗颗砸进装着酸梅汁的玻璃杯里。
“你……怎么哭了?”诺尔惊讶。
戚晚星放下筷子,抬手对着眼睛扇风,说:
“太辣了……这个辣椒,真的好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