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载着他的马车驶出了这条巷,绝尘而去。
熹色哽塞地溢出一缕哭腔,难受极了,脏兮兮的手背擦眼泪,结果抹了满脸的灰砂。
好痛。她心里哀叫着。
但离去的人,是再也听不到了。
马车的颠簸中,李朝琰把那身碍事的,大了整整一圈的圆领袍脱掉,换回了自己的常服。
车虽然轩敞,但里头的气氛依然显得十分凝滞,庞墨儿几度欲言又止。
但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几分蹊跷,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了。
陛下腰间的银刀,鞘已经空了。他才回忆起来,陛下一刀断了那个扶阳郡侯的右臂之后,便随手将刀给抛了。
看起来是随手一掷,细想想,却大有文章。
庞墨儿小声道:“陛下……莫非,是想等骆娘子,自己把刀还回来?”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庞墨儿对陛下这一谋算赞许有加:“不错,如此倒可以不着痕迹地让娘子主动来寻您了,嘿,好计谋,您说奴婢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呢。”
李朝琰凉凉地横了他一眼,庞墨儿识相地闭了嘴。
未免陛下生气,他做了个给嘴上锁的动作,悻悻然缩着肩膀,躲到马车偏隅去了。
熹色的腿受了伤,只能限制行动将养着。
唯一打发时辰的事,就是和竹篮子里的拖油瓶大眼瞪小眼。
拖油瓶的阿耶,是真的抛弃了她了,好可怜的松鼠!
赊月在命人处理血迹之时,发现了李朝琰留下的短刀,她将刀拾起,用干净的绢帕蘸了清水擦去了上面的斑斑血痕,取回来呈递给熹色。
“娘子,这是陛下的佩刀。”
熹色霍然一惊,她飞快地支起眼睑。
的确是李朝琰几乎从不离身的佩刀,刀刃泛着霜雪般的银光,刃身极薄,曲指一弹,便发出短促的龙吟之声,足可见其削铁如泥的威力。
这把刀断了扶阳郡侯王熠的胳膊,对于熹色来说,它是不祥之物,留在水中央无力自保的她手里,只怕会令她难逃一劫。
她想把刀还回去。
还有一点,是出于自己,小小的私心。
还他的刀,是她此刻有的,最正经、最好用的名目了。
“赊月,我要如何能见到陛下,还他宝刀呢?”
这又是一大难题。
之前,熹色让榴娘带着玉符去打听,结果是毫无结果,看来那块玉符并不好用。
她只是一个吴姬,能有什么法子,面见当朝天子呢?
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从未平等过,只要他不来,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赊月显然也没有门路:“奴婢不知。”
熹色愁眉苦脸地思索着办法,掌心的狗尾草将拖油瓶油光水滑的五道眉美背撩拨了又撩拨,弄得松鼠生了闷气,吃瓜子都不香了,鼓起两团腮帮子“吱——”抗议。
天降彤晖,烧灼着远处的山巅,和半片湛远的晴空。
深巷里,不知谁家的黄狗,传来悠然的犬吠声,不住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