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之中有人惊动了谁家的黄犬,渺远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熹色魂不守舍地任由赊月除去了披风,颔首,慢慢地抬步往里走。
赊月疑心是娘子还在与陛下交恶,未曾和好,心里不得不紧揪着。
入了门,熹色左顾右盼,仿佛要把满园瑟瑟秋色尽收眼中,看不尽似的。
偌大的水中央,能容得下一个百口之家,可惜,却不是她一个小娘子的容身之处。
熹色想起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得罪了王氏,身世又见辱于太后,她眼下正是一块烫手山芋,还待在这般显眼的地方,只怕是祸非福。
熹色把富丽堂皇的豪宅转了一圈,心中的那杆秤又逐渐偏离了几分。
赊月和榴娘,以及水中央所有其他人,他们都是奉李朝琰为尊的,敬重她只是连带。熹色其实连个吐露心底事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话,还是不在人前说的好。
回到寝居,熹色望着屋中陈设,一个念头慢慢清晰:这里随便一样古玩,只怕都价值百两,只怕还有价值千金的,她一人带不走水中央,把它盘出去,偌大名居不知多少人盯着,也太过惹眼了一些,熹色只能想到弄些钱在手里,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翌日一大早,榴娘来服侍娘子梳洗,便发觉,娘子今早便不见了影踪。
问赊月,赊月说:“娘子让陈松茂带了她出门去了,也没说去做些什么,她带了一些钱,多半是采买去了。”
榴娘不放心,想跟过去看看。
赊月道:“上次陈督公劫走了娘子,陛下已经在娘子周遭布满暗卫了,榴娘安心。娘子自来了水中央,可以说安生日子没过过多少天,就连出门都极少,平日里深居简出,难得这一回有些兴致,你我莫要败了她的兴。”
正因知晓熹色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文静内敛,不露锋芒,榴娘这才感到事出反常,娘子出行,一贯都是要她们伴在身边的。
午后,熹色回来了,拎回来一大堆物件,胭脂首饰、锦缎成衣、团扇香囊、糕饼点心,林林总总,还分发了一些给水中央的下人。
熹色的兴致勃勃,打消了榴娘狐疑。
她也得了娘子给的许多赏赐,笑着多了一句嘴:“看来娘子是与陛下重归于好了,今日心情不错。”
熹色颔首,又拿了一些零嘴给榴娘:“我买多了,这里好多葡萄毕罗,还有樱花酥饼。”
她手里托着一只酥山,樱桃小嘴吃得粉腻腻的,带着奶味的甜意。
榴娘不再多问,熹色让赊月帮了忙,把一众大小物件全部搬进了屋。
赊月退下后,熹色一个人对着满屋珠光宝气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许久之后,院子里冷清了下来,以为她歇了晌,都走得远远儿的,不敢来打搅。
熹色把没吃完的已经融化的酥山随手抛在一旁,低头从珠宝匣子的暗格底下,取出了一沓钞引。
这些钞引兑一兑,约莫能有七八百两了。
她算不上贪心吧,这些之于水中央,九牛一毛罢了。
熹色把东西藏好,保证这次绝不会再让李朝琰发现。
人多半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想着李朝琰,他不打招呼便来了。
“色色。”
身后一道悦耳低沉的嗓音,似笑非笑。
熹色一回眸,他匿在光里,几分倜傥,几分松弛,仿佛见了她,便可以卸掉紧绷的弦,全身心地信任一般。
这样的李朝琰,让她心怀负疚,无比自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