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光养晦数年,绝不是为了等眼下这么一个不好不坏的时机。
但若为了不负卿卿,皇帝也只能硬起头皮,先下手为强了。
露重清早,一道骑队踏出长安,卷烟伴尘,驶向城外。
“皇帝巡猎绣岭山,一大早,出了城?”
寄情回话:“是的。遵照祖制旧俗,在白露时节,天子秋狝于绣岭山,陛下至少得有三日不得归。”
就算李朝琰惦记长安私藏的那个贱婢,但被诸事绊脚,也不可能赶得回来。
“传哀家懿旨,上水中央,把那个吴姬接来。”
郭太后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冷嘲道。
寄情领旨前往。
数日之前,郭太后上平阳公主打听,言说,根本不曾有过那样的一个婢女。
太后没有把李懋柔叫来仔细盘问,他们兄妹俩自小是一个鼻孔出气,貌离神合,同气连枝,多半,是平阳为皇兄做了隐瞒。
至于那个并不存在的女侍,郭太后猜测,只怕,就是那个吴姬假扮。
平阳偷将她送进宫闱,那日,也一定就藏在紫宸殿上。
他还道皇帝三心两意,又看上了别的女子,即便那不过是个婢女,郭太后心忖也总好过一个落入乐籍、以色侍人的贱婢。那贱婢若被李朝琰荒唐地定为皇后,那便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他死去的列祖列宗,脸上都无光。
寄情手持太后懿旨,华盖遥遥,前往水中央,叩开大门。
熹色总觉得困倦难熬,正在休憩,赊月将她唤了几转,人才幽幽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下了地,两膝打着弯跪在地上,请赐旨意。
她没见过寄情,但听到是太后懿旨的一瞬,脑子里瞬时一懵。
等到懿旨都已宣读完毕,熹色这才醒转来,郭太后传召自己入蓬莱宫一见。
她只是区区一个吴姬,王朝最尊贵的太后,懿旨调她入宫。
是她的存在,已经无法忽视,引起了蓬莱宫中的注意,太后与李朝琰二虎相争,而她不过是其中鱼肉。
熹色战战兢兢,坐立难安。
寄情看出她的窘迫与惊恐之色,微微一嗤,这吴姬幸有自知之明,还未忘了自己低贱难堪、见不得人的身份。
“敢问女史,太后召见,所谓何事?陛下……”她正想问一句,陛下此刻可在宫中,结果遭来寄情白眼扫过,她封了嘴,不敢继续询问。
她在长安许久,太后已经早就知道了她的落脚之地,之前不动声色,未有动作,难道是为了放松李朝琰的警惕,好趁其不备,暗中调她入宫磋磨?
若是如此,此刻的李朝琰,自然是不在禁中的了。
熹色心乔意怯,怀着这般惊惧,宫车驶入禁门。
寄情先下,令她也跟随下车。
熹色从车中跃下,一眼所见,恢弘的宫城北走西折,仿佛绵延数百里,比上次夜行而来所见,似乎更为轩壮,无处不是雕甍画栋、峻桷层榱。
越是这样的环境,越是让人心怀敬畏,不得不跟着紧张。
但引路的寄情,熹色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屑和轻蔑,她便不想露了胆怯给人看,尽力叉着手,谨慎地缀在她们身后。
不知走了多少步,方绕过诸殿,至蓬莱宫中。
蓬莱宫地处偏僻,临丘而建,其宫室横竖各百步,花苑内置,有引自丘峦的活水注入,内院之中的池塘里,豢养着诸多彩色的鲤鱼。
画廊下挂着金丝笼,里头锁着无比玲珑小巧的珍奇异兽,都是熹色未曾见过的雀鸟,看到人,也不怕人,都好奇地啁啾着。
看外间的布置,可知郭太后应当是个内心慈爱,富有生活情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