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他的颈边,哭了有一会儿,才渐渐止住。
“你怎么知道……”吸了吸鼻子,熹色抽噎地把话接了下去,“怎么知道是我?”
李朝琰心说他是瞎了,不是傻了。早在她入城之时,便有消息送到他耳边了。
但嘴头吐出来的却是:“你的脚步声,呼吸声,还有,你身上的气息,我都清清楚楚。”
这的确也是实话,每日在这间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也有许多,他从来也分不清谁是谁,唯独熹色,当她迈入这间寝屋的第一步,他就动了心弦。
这是一种极其强烈的直觉,无论她如何伪装、隐瞒,都瞒不过他。
李朝琰的臂膀收紧一些力度,垂下面容,将下颌搁在熹色的肩头,低低道:“色色,我瞎了,你还愿意回来跟我在一起么?”
一个盲人的后半生,注定离不了他人的照料,对于另一半来说,实则是一件累赘。
即便强大自信如李朝琰,亦会不安。
更何况他从来都心如明镜,这个小娘子,对他并没那么爱。
她愿意在他受伤的时候,心怀惦念,愿意回到长安来看他,或许他是应该知足的。
熹色没有回答,只有一双胳膊从他的腰后伸了过去,埋在他的颈窝,用全身的力量,抱住了他。
谁也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也没有提熹色腹中的孩子以后归谁。
只有漫天飞雪中安谧而卧的小屋,和屋中摇摇欲坠的黄灯下,缠绵温存的一双人。
皇帝未至行宫,而是于疏影居养病一事,除了深受李朝琰信任之人,旁人大多无从得知。
熹色此次从洛阳来长安,沿途刻意隐蔽了行踪。
回到水中央后,也只能深居简出,不得随意外出。
她本来还想,上江家去看望柳眉妩,但还没离开房门已被李朝琰绊住了脚步。
这个男人,只要她稍稍动一点要离开的念头,哪怕只是暂离,他都会如临大敌般紧张。
可是他实在太可怜了,因为眼睛看不到,一举一动都受限。
侍医们不敢刺激他,分明他这种情况,是应该使用盲杖的,可是谁也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把一根盲杖塞到皇帝陛下的手里,那不等同于明晃晃地咒陛下:你这个眼疾再也好不了了么?
可熹色不怕。
再一次被李朝琰拽回去之后,熹色让榴娘,把准备好的盲杖取来了,塞进了他手心。
盲杖冰冰凉凉,是用檀木制成,外层封蜡,摸上去光滑平整,毫不硌手。
但李朝琰不喜欢,接住之后,就一把抛了。
熹色被他的举动弄迷惑了,弯腰把盲杖拾起来,皱眉道:“这是方便你行动的,也是下人和工匠们一番心意。”
李朝琰呢,把脸扭到一旁,在熹色困惑他为何突然这般孩子气、使性子时,他哼了一声,气笑着道:“一根盲杖把朕打发了?”
虽然他没有宣之于口,但熹色却突然会意过来。
原来,他是怕她,将盲杖给他,让他能自理一些事情之后,便脱身逃跑了。
李朝琰放在心里不说的话,她却猜了出来。
叹了口气,熹色握住他的手,让他接住盲杖:“你的眼睛肯定会好,这只是暂时用来帮你行动。权宜之计。”
李朝琰不肯信:“若是不会好呢?”
熹色睨着灯烛下面庞蕴红,显得有几分不悦的男子,不知怎的,心里只有一抹疼意在蔓延。
她合拢小手,把他按着盲杖的五指放在手心,低低地,涩声说道:“那我便陪你一生。我一辈子做你的眼睛。”
李朝琰伸出左手,搭了一下眼前的锦带,因她一句话,指尖凝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