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色色,除了第一夜以外,第一次主动。而第一夜,也是因为她被情药乱了心性。
李朝琰几近错愕,想努力看清熹色的脸,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可无论如何用力,始终都找不到一丝模糊的轮廓。
他的目盲已经是最严重的,连光亮都难捕捉到的程度。
可越如此,唇上的触感越真实,越浓烈。
熹色曾经以为,这个男子是全天下最矜贵的贵人,他高居九重,俯首看红尘万千,身旁自是不乏倾城与倾国的佳人,他对她的情意,也仅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觉得她这个自吴地而来的小娘子,到底是与长安群芳不同。
人都说,薄唇的男子最薄情,她见过裴元谨那样的,死过一回心,就武断地给李朝琰也判了同样的薄情罪。
明明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她便笃信了,他不会从一而终,迟早有一天,他的目光会在别的女子身上流连,就如裴元谨对她做过的事情一样。
可是,他们是不一样的。
看人,不是要看表面,亦不是看他的名利地位,而是要看他的一颗心。李朝琰的心,是她从未涉足去看的地方。
她听信传闻,从一开始便深信不疑他是个手段残忍的暴君,纵然接触之后,她也不止一次地发现,他和传闻之中有出入,却也不知,那些诬蔑之词,也许是有心之人向少帝泼的脏水。
得知李朝琰在长安软禁了郭太后,他的生身之母,熹色第一反应,也是郭太后无论身犯何罪,身为人子,都不该如此罔顾人伦,这似乎又坐实了那些传言……
她从未了解过他,他的过去,他的挣扎与痛苦,他心里的想法。
爱一个人,怎能只爱他表面的鲜花着锦,肤浅至此。
而自己也不知,她是何时起,对李朝琰有了如此强烈的激昂的爱,旁人皆言风尘女子薄幸无情,她也曾身在乐籍,见过无数男人熙熙攘攘,为名为利,为权为色,自忖识遍天下秋色,当做到旁人允我一瓢水,我则还以涓滴,守住自己的心。
这也是从小教引嬷嬷告诉她的事,在风月场上,她迟早要以色侍人,若是处处交心,只会害人害己。
熹色对那些风月本领都不屑一顾,也从未认真去学,但对这一条却深以为然,一直铭刻于心,奉为圭臬。
可是她在李朝琰面前,终是没能做到。
或许是绿腰宴上他揭下她透额罗后一眼的惊艳,或许是水中央他曾允诺她自由,或许是他在认真地规划以后,孩子般地求着她做他的皇后,又或许,是洛阳相见,那些故意压抑和克制的思念……
她一直在一点点地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
水中央里一夜夜的鱼水之欢,他身上自然外露的芙蕖冷香,他说话时如泉水般时起时沉的嗓音,一切一切,都刚刚好,敲打在她的心门上。
让她怎么能,不为他而开。
骆秋山在外寝等了许久,不见里头有动静,自知再留此处,实在有些不便,恐惊扰了旁人的好事,缓缓摇头,举步离去。
离开之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主卧里静谧无声,唯有银烛高照,兰烬落入漆金的铜盘里,凝聚成如梅的灯花。
滴漏落下最后一丝。
从净房的屏风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熹色的手搀着李朝琰,仿佛替代了那根趁手的盲杖。
她将他小心翼翼地搀回榻上。
待要离去之时,蓦然被李朝琰捉住了皓腕,她一回头,看到男人此刻脸上带有餍足的笑,从方才净房里,一直笑到现在了,嘴角便没有下来过。
大抵笑容是会传染的,熹色也跟着会心一笑,“怎么了?”
李朝琰泥鳅似的扭动身体,往里挪动了一个身位,松开熹色软软的小手,往外间的空位拍了拍,像是邀请。
熹色身量娇小,占不了他的半个床位,虽然躺下来,但两人中间好像隔了一条天河,李朝琰用手掌丈量了一番距离,在熹色闭上眼睛之时,悄无声息地往她身旁挪了挪,靠了靠。
她红唇微漾,只是假意装作不知道,任由他耍这些小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