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夜,直至夤夜时分,李朝琰得以片刻小憩,但熹色仍然半分都不敢懈怠,守在他床榻之畔,等待黎明的到来。
她没见过李朝琰喝酒,自然,也就没有见过他醉酒。
熹色不知道,原来男人醉了,也可能并不会扯一些特别大的牛皮,而是会变得异乎寻常的……黏人。
既是自己看中的,她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愿黎明来临后他吃了药,一切都好转起来。
天出现了蒙蒙亮,侍女赊月将准备好的解药汤端着,敲开了寝居的大门,熹色迎了她入内,将药汤搁置在拔步床边的高凳上。
赊月偷偷往帐子里瞄了一眼,也不见有任何动静,悄声道:“陛下还没醒?”
熹色“嗯”了一声,揉了揉熬了一夜发红困倦的眼,“我来。”
说着,赊月便看到准皇后殿下轻轻悄悄地挪移到了床边,屈膝半跪上床榻,试图去推搡拔步床上睡得正好梦憨沉的天子陛下。推了两下,不见有动静,又着力,再推几下。
赊月听到一声浅浅的“嘟囔”,心尖如鸣鼓般急遽跳跃,赤色的鸾帐里,陛下高枕而卧,被推搡醒了,似睁开了一双朦胧清澈的眼,虽则那眼底落不进任何光亮,但迷迷蒙蒙着,坠着一丝水痕。
赊月心头狂跳,几乎不敢再看。
再看,便是一种亵渎。
陛下这般的模样,大抵只能给一个人看的。
于是赊月想走。
可侍医却吩咐过,一定要亲眼看见陛下吃下那碗汤药才可离去。
赊月摁住自己要逃跑的欲望,虽不敢看,却又忍不住,还是支起了眼睑,又轻轻地掷去几眼。
皇后殿下弯腰,用一条臂膀抄到陛下的椎棘之后,将他抄起一些,陛下睁大了圆滚滚的迷人醉眼,侧着耳朵听了听,接着,便像是受惊了一般,呆呆地大声道:“什么人!”
赊月于是想到,陛下昨日吃了不少酒,只怕,酒劲儿还没过去。
她尴尬地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为难。
皇后殿下宽仁,回眸向她和熙微笑道:“赊月,我看着陛下,出不了错的,你先下去。若是有需要用到的地方,我再来唤你帮忙。”
赊月呢,清清楚楚地看到,头枕在皇后殿下臂弯里的陛下,朝着她抬高下颌,嘟了嘟嘴巴,俨然是在向她一个小小的侍女挑衅。
赊月便如裙袂着了火似的,飞快地告辞,退出了寝房。
若让她将今日所见说出去给人听,天下之人只怕无一人会相信,只会道她是疯了。
就连赊月自己,都怀疑自己是疯了,竟然不要命地目睹这般离奇的一幕。
熹色怀中抱着李朝琰的脑袋,将那碗药端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汤匙撞在碗壁上,发出宛如檐下风铃敲击的脆响。
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唇边吹凉了,送到李朝琰的唇边。
他忽然道:“为什么要吃药?”
精致绝伦的俊美脸蛋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安抚醉汉,就像安抚小拖油瓶一样,要有极致的耐心。
熹色解释道:“你生病了,生病了就要吃药,这样才能好。”
李朝琰扭过脸,似乎很嫌弃鼻尖浓郁得散不开的药味儿,缩着鼻翼扯着眉头:“不喝。药苦!”
熹色想起自己似乎曾经听榴娘说过,皇帝陛下很是任性。
对于喝药这件事,陛下一向有自己的主张,他不喜欢吃苦。
比如一帖药里,若是掺杂了黄连、百合花、冰草、苦参之类,他多半就碰都不愿碰,就算往里兑十块冰糖都不行。
以往太医署的太医,在给皇帝治病开方子的时候,都会绞尽脑汁,极力用一些药性相同而不味苦的药来替代这几样苦药。可是现在要治疗的是李朝琰的眼睛。
《百毒经》里记载的解药,只有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