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连他都不能让她完全信任,不能对她言出必践,那么她在深宫中,这样步步小心的忧惧之感,只会愈演愈浓。
他的母后,从爱着父皇,到痛恨他,也不过几个月便完成了转变。
鸾车既驾,四牡业业。
驶往太庙,敬告祖宗,李朝琰娶妻骆氏,为李氏宗妇,从此夫妇一体,鸾凤吉祥。
当礼官宣读完最后一个字之时,熹色紧张得出了手汗,她知道,握住她手的人一定有感觉。
熹色害怕自己的紧张让人看不起,可是李朝琰什么反应也无,他只是轻声在她耳畔道:“色色,跪。”
似是鉴于皇后殿下身怀六甲,陛下从身后托住了皇后殿下,帮着她屈膝跪在蒲团之上。
至于陛下自己,则是跪上了坚硬的砖面。
于先祖前叩拜,敬祝祷告。
之后,便要回千秋宫。
正月初一的好日子,寓意着一年之始,本该是长安百姓走街串巷、摆放亲友的,但因为陛下的大婚,都奔出来欲对新皇后一探究竟。
长安坊市上,调了各防的翊卫,包括宫禁内外的龙牙、虎牙骑前来开道,一时间,人潮如水,络绎不绝,声音鼎沸。
从太庙归来之后,熹色已经没有那么紧张,眉头稍稍舒展。
车中只有一点点摇晃之感,不会让她感觉到不适,李朝琰抱着她在怀中,对她道:“只有一点路了,入千秋宫之后,你便直接回寝宫歇着,剩下的事宜,朕一个人替你完成。”
熹色仰起小脸,纠结着看他:“你一个人?会不会……”
李朝琰笑起来:“敬告先祖是不可废的礼法,至于千秋宫那场,就是咱俩私人的婚礼,无非是夫妻对拜,你我又无高堂,此事可省。”
说到“高堂”,其实李朝琰是有的。
但昨日,李朝琰看到了平阳公主递上来的奏折,说要请太后移到东都洛阳暂居,以养病为名,安度后半生。
李朝琰在奏折上批复了一个“准”字。
郭太后一向对熹色深恶痛绝,今日大婚,她已经动身离开了长安。
对于他们来说,彼此都眼不见为净,最好。
熹色想了想,却是担心一路从车而行,会对腹中的胎儿有碍,便将脑袋轻轻地往下一点,应许:“好。”
寅时天不亮便起身梳洗,回到千秋宫后,已是未时末,熹色困乏得很,怀孕之后本就嗜睡,她便趴在洒满红枣、桂圆的床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陛下吩咐过,皇后在此暂眠,旁人不得打搅。
直至黄昏过去,李朝琰独自一人完成了昏礼,自青庐回到内寝,彼时,熹色睡姿慵懒,面容憨甜,睡得正香。
寝宫里到处悬挂红绸、宫灯,照得满室辉煌,亮若白昼。
一地银光垂泄,宛若月华流水。
榻上,绯红的帘幔收于拔步床顶的金钩之中,露出帘帷里云被高卧,面容华美的女郎身影。
李朝琰蹲在她的榻下,见状,薄唇轻轻一勾。
但到底是要行同牢、合卺礼,一生只这一次,可不能让她就这般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