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听熹色说起她从前在乐营的生活,成婚多年,熹色终于敢把这些见不得天日的私隐,挖出来,不顾那种已经结痂还时而发作的疼痛,赤露露地摊在李朝琰的面前。
身旁的男人已经怒了,船也不再行走,熹色对此似乎还没有觉察,深陷在难以自拔的回忆当中。
她只会说这一次,也只会对这一个人说。
一个声音鼓励着她,驱使着她,勇敢一些,去面对,没什么大不了,早已成为过去,而她就像中了某种魔咒,在李朝琰身边,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对他娓娓道来。
“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不知怎的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那个嬷嬷生了病没来看我,我就逃了,可是逃了没有多远,便被嬷嬷召来乐营的人把我捉了回去。回去,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又是一顿毒打。”
熹色抱着膝盖,低声地说道。
“也不只是殴打,那个嬷嬷将我的头发抓住,把我扯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全是光着身体的男人和女人,男人骑着女人用马鞭抽打,一面占有她们,一面羞辱她们……我不敢看,那个嬷嬷就拽着我的头发,把我的手从眼睛上扯下来,逼着我瞪大眼睛看。她对我说……”
那个嬷嬷的声音、语气,至今熹色仍能够完全回忆起来。
她指着熹色的鼻子喝骂道:“小贱人,我看在你生的这副皮囊上给你三分颜色,有心捧你当花魁,才让你保持处子之身,将来卖一个好价钱,你要是再敢跑,我就把你拎到这里来,早早地叫十几个男人破了你的身。还敢跑么?”
熹色吓得瑟瑟发抖,那一瞬,她明白了什么叫天塌地陷,什么叫绝望。
十五岁那年,她本该准备好了,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吴中的花魁,裴元谨出现,带走了她。
他许了她很多柔情蜜意,很多天长地久,那种骤然被命运眷顾的感激之情,不需要费任何力气便转嫁到了裴元谨身上,她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带她脱离苦海的男人。
更不必说,裴元谨承诺过,要娶她为妻。
从有记忆起,熹色便一直谨记,自己只是一个乐伎,是最低等的人下之人,没有自由,更是连自尊都没有。
在她之前,有无数前车之鉴,她们被乐营的生活所磋磨,年轻时被迫逢迎,到了年老色衰之际被抛弃,破草席裹了尸身,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看一眼。
她从未奢望过,能成为任何人的妻子,拥有作为一个人的权力。
可惜裴元谨给予她的,只是短暂的镜花水月的快乐。很快,那团泡影被戳破,泡影中裹藏的人也现了原形。
原来,她花钱将她买来,只是为了转卖她。
将她用全新的金箔包装过后,换一种方式,成为一种更高级的物品,去讨好更身居高位的官员,为他换取利益。
时隔经年再回吴中,熹色对这里的风物,已经不再怀有任何芥蒂,对裴元谨的恩怨情仇,也早已放下。
早在当时赎回身契时,便已经前尘尽消。
出神之间,熹色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她抬起眸,李朝琰在手指之间施加了力道,将她的手握紧。
“色色。”
那是一种稳固的力量,足以使人心安。
熹色的神色平缓,没有怨天尤人,也不自怜神伤,只是微笑道:“不是说要买点心吗?我好像记得前边有一家点心斋,不知道有没有梅花酥,以前在吴中我手上是没有钱的,现在可有了,我去买点儿给夫君尝尝?”
她好像完全都不在意的模样,可这般模样,却刺伤了他的眼,李朝琰往里收力,不过轻轻地一拽,熹色撞入他怀,轻舟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毂纹,朝着岸边拍去。
熹色还没有坐稳,那双手霸道地横过来,握住了她腰,一道沉怒的嗓音从头顶传回:“那个欺负你的老刁婆还活着么?先别吃点心了,朕要去找她算账。”
熹色并不是为了报复才对他说这些的,能说出来,恰好是证明,轻舟已过万重山,往事无需挂怀。
她幽幽吐气,知道李朝琰怕是上了脸,正在气头上,正要说话安抚头顶的炸毛狮,却不期然眼睛一瞥,撞见岸边熙熙攘攘的人潮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背影。
裴氏追妻火葬场,一场又一场,根本烧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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