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只得先借宴会开始前的些许空当知会了钟离不复一声,说自己有要事与他商议,让他宴后莫要急着离开。席间道贺不断,来客推杯换盏。作为这场盛宴的主角,弥桑妖月无疑是诸方瞩目的中心,也无疑是杯盏递送的朝向,无论是试图攀附还是试图结交之人,都恨不能趁今日与她聊成知音,饮成莫逆。酒过三巡,弥桑妖月已觉不胜杯杓,但她心中还惦记着计划之事,自不会放任自己饮醉,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将能推拒的都一应推拒,不能推拒的也尽量浅抿敷衍。饶是如此,她还是很快感到了力有不逮,于是趁着自己还未彻底醉倒,她赶忙借身体不适之故离席,并吩咐贴身婢女去唤钟离不复,邀他前往书房相见。行至书房之时,弥桑妖月还尚算清醒,然而仅仅在桌边静候了半盏茶的功夫,后起的酒劲便带着一股强烈的倦意猛然袭来,不消片刻就已将她彻底包裹。……钟离不复究竟是何时来的她已全然不知,待到她因被挪动而稍觉不适,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已躺在房中卧榻之上,而钟离不复就站在床头近侧,刚熄完榻边最后一盏烛火,转身正欲离去。那一刹那,不知是酒劲作祟还是黑暗令人忘却矜持,弥桑妖月竟在冲动间倏然起身紧紧拉住了钟离不复的手,令他再不能踏前半步。一方惊立,一方忐忑。半晌无言。无言便是默许。弥桑妖月也不知何来的勇气,竟觉事已至此索性主动到底,蓦然借着双手牵连之势起身上前,毫不退却地吻上了钟离不复的唇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偏偏无情水却也未拒落花投怀。于是锦被承欢,酒气盈幔。一夜荒唐。流水无情东窗事发警钟鸣,怀子会面历……翌日醒时,房中独留弥桑妖月一人在榻,酒醉后的思绪尚不甚清明,昨夜黑暗中的一切都仿佛只是梦境。要谈的事半点未涉,要劝的话只字未提,弥桑妖月不由苦笑,也不知自己这一番折腾究竟是为哪般。但是至少……他并没有拒而离去。这应当也算是一种态度了吧?弥桑妖月有心立刻去找他一问,也有心要将未出口的计划尽快告知,但却又觉自己昨夜举动实在胆大妄为,而今酒劲消散后,她一时间还真无法气定神闲地直面钟离不复。过两日吧。她心中想着。然而,过了两日又两日,拖了一天又一天,就在她终于说服自己鼓足勇气之时,一桩大事却从天而降打乱了她的脚步。——虱蛊失窃。此事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将弥桑家上下都彻底震动。搜查,审问,集议,商讨,那段时间的弥桑家乱得仿佛九子夺嫡的宫城。议来审去,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虱蛊必然是失窃于酒宴那日,因为弥桑家向来守卫森严,唯有那一日举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各处人手都被抽调得所剩无几。而偷盗虱蛊之人若非监守自盗的家中手下,那便必然是赴宴者无疑。即便推测到如此地步,弥桑妖月也丝毫未曾怀疑过钟离不复,因为于情她不信钟离不复会如此作为,于理她也找不出钟离不复盗蛊的理由。于是,弥桑家先是对家中上下进行了一次彻底排查,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当日赴宴的所有宾客,奈何那日来者实在更仆难数,想找到蛛丝马迹难于登天,纵使弥桑家再有手段也深觉棘手。如此日复一日费力追查,虽然依旧毫无头绪,但弥桑家抱着势要将那盗蛊贼严惩不贷的决心,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打算,直到——弥桑妖月有了身孕。最初发现之时,她并未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而是终于将先前鼓足的勇气重新拾起,独自前去面见了钟离不复。那时的钟离不复早已不再住于本家,而是在外寻了个住处独居。弥桑妖月抵达时看见的就是一方简陋小院和朴素屋宅,还有宅中形单影只对烛孤饮的钟离不复。案上酒坛三两歪斜倾倒,地上甚至还有只摔碎的空盏,钟离不复早已醉眼朦胧,却依旧仰头将坛中余酒倾入喉中。那一刹那,弥桑妖月忽地有些气闷。在她心目中钟离不复一向气度沉稳胸有丘壑,否则她也不会从情窦初开时起便倾慕于他。可如今不过是受了那十几年都未曾谋面的所谓兄弟的一点闲气罢了,以他之能丝毫不愁难成大业,到时再予以还击便是,何至于在此一蹶不振独喝闷酒?思及此处,弥桑妖月大步上前夺过酒坛,甩手狠狠丢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