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旁观记忆的鹿辞霎时如遭雷击。春眠和师父的变化皆是从姬无昼三岁那年开始,而那年抵达秘境的孩子只有他和童丧两人,再加上“天生之子”也即无父无母,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了……他自己?!记忆画面中的姬无昼闻言同样目露惊诧,但惊诧之后却很快平复下来推断出了结论:“是那个被灵鹿拖上岸,没有木牌的孩子?”“是。”鹊近仙道。掷地有声,一锤定音。鹿辞已无须再有任何怀疑。然而此刻的他根本对那“岛主”二字毫无兴趣,满心满脑都只在想一件事——春眠褪色是因他而起,师父的白发也是因他而起,可却让姬无昼为此平白遭受了那么多年的苛待排挤?!这一刹那,他几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心头仿佛有一方巨石轰然砸下,堵得他连呼吸都艰难万分。与此同时,一个莫大的疑问也随之而来:既然师父早在这时就已向姬无昼透露实情,为何之后那么多年姬无昼所处的境地依旧毫无变化?记忆画面中的姬无昼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后才平静开口道:“师父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不止,”鹊近仙道,“如果你需要,为师可以亲自出面为你澄清。”姬无昼稍稍一怔,却听鹊近仙话锋一转道:“但岛主之事事关重大,暂不可外泄,为师即便为你澄清也只能避重就轻,告诉他们春眠与白发都非是你所致,而是因他而起。”闻言,姬无昼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垂眸望向身前地面,像是在心中仔细掂量这话的意味。意味其实很简单——师父可以为他解释,但却无法道出实情,最多只能将错扣在他头上的“瘟神”之名摘去,换那孩子自己来顶。但是,无论是他还是那个孩子其实都没有错,师父所谓的澄清也根本算不得澄清,无非是将背黑锅的人换一个罢了。思及此,他忽地哂笑了一下:“算了。”鹊近仙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但却仍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姬无昼轻描淡写道:“反正这泥潭我都待惯了,多待几年而已,再拖个人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话音方落,鹿辞紧紧闭上了双眼。难怪。难怪其后那些年里姬无昼依然被流言缠身,难怪他的境况丝毫未曾好转。是他自己放弃了让师父为他澄清的机会,放弃了从那泥潭里脱身的机会!鹊近仙听罢他这一席话,面上浮现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听门外“啪嗒”一声轻响,当即转头道:“谁?”姬无昼连忙起身开门而出,极快地环视了一圈后却并未发现任何人影,倒是檐角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不少松果,其中一颗晃晃悠悠,像是刚从头顶的松树上坠落。姬无昼转身迈回门中,鹊近仙扬眉问道:“没人?”姬无昼点了点头,脚下却不再踏前,站在原地直截了当道:“师父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鹊近仙稍怔,随即却也未再留他,撑地起身拍了拍手中灰尘道:“去吧。”姬无昼转身离去,鹊近仙负手往前踱了两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旁观记忆的鹿辞其实早已忘了自己身处何处,直至此时眼前画面告一段落,他才终于有些恍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红叶峰,是在山顶石屋之中。心底郁然依旧,但回过神来的他忽然有些不确定姬远尘让他看这段记忆的用意。——是为了让我知道姬无昼当年蒙受了多少不白之冤?还是为了让我知道自己是下一任守灵人?可是,这些与姬无昼受伤有何关系?与他先前所说的“咎由自取”又有何关系?正在这时,鹿辞忽觉手中万铃法杖倏然一转,姬远尘竟是毫不迟疑地再一次操控法杖开启了另一段记忆!眼前画面骤然波动,须臾间变幻为了另一场景,鹿辞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这场景他竟是不久前才刚刚见过。——春眠之下,镜池密室。前方不远便是那几幅灵气浮动的壁画,而此时浑身湿透的姬无昼正一步步朝壁画走去。——这分明就是十年前姬无昼意外开启密室后的记忆,也是鹿辞已然看过的记忆。鹿辞转头正欲将此告知姬远尘,却不料姬远尘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看着。”鹿辞无奈,只得转回头继续看了下去。画面中姬无昼的举动与先前鹿辞看过的半点不差,先是走到壁画之前,将五幅壁画逐一看过,最后在壁画末尾停住脚步,微微蹙眉思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