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忽道:“阿九只会保全你,但不会爱屋及乌,你护我为师杀出重围,便算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事。”
厅中再次陷入僵局。
程令雪攥着剑柄的手发白。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恼怒又悲愤的控诉:“师妹别听他的!”
是师姐!
程令雪紧绷的弦骤然松开。
她疾步走向师姐:“师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没想到——”
江皊眼圈红红的,显然已在殿外听了许久,声音都带了哽咽:“我没事,师妹别信他!杀了他给师父报仇!”
姬忽只愕然须臾。
又颇大度地温和道:“孩子,你以为我只是圈禁了你这么简单么?你错了,你的体内,有奇毒,只我手中有解药。便是安和郡主也解不了!”
江皊愕然,似不敢置信。
姬忽像个和蔼的长者,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你这孩子最怕死,但师徒一场,我岂忍心伤害你们,和你师妹护送我离去,我还你们自由。”
江皊恼恨又犹豫,咬了咬牙。
她刚朝前迈步,姬君凌眉心一凛,打算出手制止她。
但江皊已先他一步。
噗嗤——
剑光闪过,却直直刺入姬忽的心口,姬忽不敢置信地往踉跄后退,欲抬袖放出毒药,被程令雪迅速上前按住,被师姐突然的变故惊住,她担心江皊的毒,她制住江皊,质问姬忽:“解药。”
“师妹别跟他废话!”
江皊刺入的动作虽坚决,可脸上却煞白,手亦不住颤抖,眼中倏然迸出泪意,骂骂咧咧道:“呸,你个老骗子!你杀了我们师父!利用了我和师妹这么多年!我江皊是怕死,但也不能让你骗得团团转……但你没想到吧,是赤箭给了我解药,也是他把我从密室里劫走的!”
她抽出剑,看向愕然的姬忽。
姬忽虽不信任赤箭,但没想到,这个最怕死的弟子、被他用作威胁程令雪的一枚棋子,竟会是给他一剑的人,他不甘心道:“解药只我有……”
江皊越发愤然:“那又怎样!就算赤箭的解药是假的我也要杀了你!对,我是怕死,但你不能用怕死拿捏我!”
看向满眼担忧的程令雪,她又继续道:“赤箭让我给你们带话,他给师妹和姬九公子下的蛊不是什么博取信任的蛊,只是寻常蛊毒,毒发时若不在对方身边,心里会难受空落,不损及身子!他听从你命令要给他们两人下蛊,只是因为被他们两人坑过,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好过,才要添乱。但并非听从你命令,你也别想用蛊、用毒控制我们!”
程令雪不敢置信地低喃:“他为何给我下蛊,我不记得何处得罪他……”
她看向姬月恒。
姬月恒亦在看着她。
沉静的眸中全无讶异,显然他早已知道下蛊的人是赤箭。
走投无路,姬忽口中喷出鲜血,却不见绝望:“哈哈……我本也活不了几年,如今再一次败了又如何?!只是临死前,不想让背叛我的人如愿以偿罢了。”
他转向姬君凌,冷嗤道:“我儿,你的野心像我,情上却不够果断,既然觊觎继母,又何必顾及伦理?不过,你可能还不曾体悟一个道理,亲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与权势从来都不可兼得,为父会在泉下见证着日后你面临两难抉择之时,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姬君凌冷道:“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抉择,所谓两难不过是弱者的托辞,父亲放心去与母亲团聚,二十七年前,她为你丧了命,你也该还给她了,至于郡主和阿九,儿子会替你好好照顾。”
姬忽捂着心口的血洞笑了。
又转向安和郡主,冷厉的眸稍缓:“云儿,夫妻一场,你不是放不下阿九,又想回昭越么,为夫已预先给你备了份厚礼,日后,你会如愿的。”
不待安和郡主质问,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转向姬月恒,更为温和:“当年是爹爹对不住你,你的阿娘想回昭越……我便设计让你身中奇毒,如此,才能留住她,你怪我也无妨……但你日后总会理解我,因为你和爹爹很像——戒心重,喜欢什么就务必要握在手中,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情啊爱啊,都不如掌控来得安心。连情,也算一种掌控……”
他在说出最后一句时,看向程令雪。那孩子虽清瘦伶俜,但眉眼间,紧握着剑柄的手间,甚至孑然的姿态——
皆是冷然的骄傲。
“是个骄傲的孩子,这很好……”
姬忽意味深长地赞了句,在咽气前对姬月恒语重心长道:“阿九我儿,你还有两月便及冠,为父恐怕看不到了,这……便是为父为你备下的及冠礼——”
姬忽咽了气,彻彻底底死去。
程令雪看了一眼地上姬忽呆过的面具,那面具是堵用欺骗和情义垒成的高墙,几乎遮天蔽日,让她看不清许多事,将她与师姐被困在墙内五年。
心绪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