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看他,只看着他的手。
那只手依旧漂亮,不似从前那般苍白,多了些血色。
姬月恒长指悠闲地叩了叩,趁她低着眸时,肆无忌惮地描摹她的眉眼,心中的空洞这一刻得到些微慰藉。
“当初你女扮男装欺骗我,令我恼怒,认为你是存心勾动我情绪,冷眼旁观着我的挣扎。过后我虽知你是身不由己,却仍不能真切体会你的感受,便想试试扮做陌生人接近你。”
程令雪琢磨着他这话。
是个好借口。
姬月恒兀自笑笑。
“当然,这只是借口,其实还是怕你因为不愿与我相见才要伪装。但伪装期间,我常担忧你得知真相会更恼怒,然而已骑虎难下,只能日日不安,可这些不安仅是你过去承受的千分之一不到。
“当初你不仅要担心女儿身暴露影响解蛊,还要担心我让亭松给你下奇毒、布下天罗地网搜捕你。”
默了许久,程令雪看着杯中清凌凌的茶水,道:“可那些都过去了。”
“不,在你心里过去了,但在我心里不曾过去。你离开的这八个月里,我一直在思考你说那些话。”
姬月恒垂眸,轻哂一笑。
“我意识到或许我从未设身处地了解过你内心所想,我曾请教过一名女细作,她告诉我,温柔可以让一个女子喜欢上一个男子,她说得没错,但也不全对,表面的温柔小意或许可以让一个女子动心,但不能让一个女子安心。
“而我的控制欲、偏执,缺乏共情……都会让你不安。”
程令雪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她宁愿他继续和她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也不愿他太正经。
她抿了口茶,但没说话。
姬月恒又道:“说这些,并非要你现在就表态,我从前说错了,你属于你自己的,而非我的私有物,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朋友,甚至像对待周夫子和其余陌生男子那样也可以。”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程令雪咕咚饮了一口茶水。
她虽竭力从容,可紧张却通过手上的力气穿到茶杯上。因她先前大力抓握裂出一道缝隙的茶杯怦然裂开。
茶水洒了一手。
她忙要去擦,但经过这么久,还是没养成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手被姬月恒温柔地握住。
“还是我来吧。”
他像从前那样掏出帕子替她细细擦拭,轻柔熟稔,仿佛习惯了。
肌肤相触,只是触碰了下,她头皮竟一阵发麻,姬月恒的指尖亦一颤。
就像中了蛊。
可程令雪知道,这不是蛊。
安和郡主说过,她会在姬月恒解毒之时顺手将他体内的母蛊杀死,她身上蛊印早在半年前就消失了。
是根治在身体里的习惯。
程令雪匆忙收回手,毫无闺秀之仪地,她径直在自己袖摆上擦干手背的茶水,起身告辞:“我先走了,舍妹在对街会友,等着我去接。”
姬月恒难得没有强留。
“好,路上小心。”。
自打见到姬月恒那刻起,程令雪便心乱得无心留意周遭。从酒楼出来后,立在廊下,才发觉外头落了小雨。
正打算冒雨跑到对街,淡雅的香气从身后温柔环绕住了她。
她头也不回便知道是谁。
面前伸过来一只撑伞的手,是姬月恒:“顺路么?要不一起。”
程令雪猜测他是要去附近的其余铺子看看,推拒:“不顺路,我去对街。”
身侧青年莞尔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