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又道:“关于你我父女与姬家的恩怨,我一直未告诉你阿娘,因而才要支开她,这些事我们父女二人知道便够了,不必让你阿娘平添感伤。”
爹爹句句轻描淡写,她回来数月,他也只字不提这些年的煎熬,然而程令雪却看到他鬓边的华发。
算起来,爹爹也才三十六七。
时值深秋,窗外秋风微凉,她想起一年前在云昭山庄那个元日。
那一日分别时,姬月恒曾问她是不是因为姬忽而恨他。
彼时她说,与姬月恒无关。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姬忽毕竟是姬月恒生父,纵使姬月恒无辜,她和他走太近,对她的家人而言,算不算伤害?
程令雪未再亲自送楚钧去书院,也鲜少涉足姬家铺子所在那条街。
如此半月。
清晨,姬月恒又一次在抬眸时看不到熟悉的身影,温静的眸子黯下。
她在刻意躲着他。
在楚钧下了马车后,他抚上小少年的头顶,想起程令雪也常做这个动作,沉寂的眸中寻回几分生机:“阿钧是和长姐吵架了么,近日都是仆从来送?”
神仙哥哥温和亲切,楚钧正有心事,一股脑倒出:“我没惹着她,是那天阿娘和二姐姐还有阿姐三人抱在一起哭,说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好在苦尽甘来了,哼!她们竟然没算上我……”
原是如此。
姬月恒望着开始变黄的梨树,温澈的眸中寂落更深。她说过不会因为姬忽而恨他,然而他身上流着姬忽的血。
这无法改变。
这一个心结若不解开,她会一直躲着他,躲到她有了别人。
可七七,只能是他的。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她。
翌日书院休沐。
楚家来了位谦逊斯文的客人。
听到年轻公子自报姓名时,楚珣想到日前幼子的一句玩笑话。
“阿姐之前那么喜欢姬九公子——就是我那位神仙哥哥的新夫子,怎么这几天都不去书院看夫子了。”
又见七七一看到来客便仓促回避,楚珣暗道不妙。
他稳住心神接待了这位青年。
二人到了书房。
姬月恒郑重行礼:“侄儿此番求见,是奉家母之命前来致歉,当年因家父心术不正,侄儿亦贪玩,致叔父叔母与七七骨肉分离多年,是姬家之过。”
楚珣看着仙姿佚貌的青年,忆起七七慌乱回避时纠结的模样,猜到他们过去必定有过纠葛,长叹:“此事与你无关,你父亲也已罪有应得,不必内疚。”
姬月恒仍未直起身,姿态谦卑,口吻少了客套,更为真挚:“侄儿自认并非君子,换作其余时候必不会因父辈过错苛责自己,只眼下不同。”
楚珣问:“有何不同?”
姬月恒姿态压得更真挚:“侄儿恋慕七七,因而无法全然问心无愧。”
年轻人真是直来直去。
楚珣眉心又跳了下,远眺窗外的天际:“我楚家并非是非不分的人家,若无义父收养之恩,我便不是今日的楚珣。我当初为救女儿助一个并不得义父他老人家宠爱的儿子夺得家主之位,何尝不算有负他的养育之恩?若非要一笔一笔地算,算上亲人的话,这世上便没有纯粹的无辜之人,说来世人皆是受命运捉弄。”
又说:“你的礼物贵重,按楚家规矩,我本不该收下,但如今我将它们悉数收下,你的内疚亦可放下。”
“至于你与七七,你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并非那些不必你承受的恩怨,并非两家关系,在于你们自己,在于她是否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信赖你。”
姬月恒思量着楚珣的话。
正是这样通情达理的父母,才会生出如此通透的七七。
让他如何都无法舍弃。
此刻他无比艳羡楚家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