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比确信。就像他确信自己爱着柳舒一样。突然间山间另一侧枪声大作,无数子弹在上空呼啸穿梭,似乎两方激烈争斗,裂石穿云,声振林木。不知过了多久枪声终于停歇,路面上传来无数奔跑的脚步声,片刻有个身影在前方蹲下,沉声道:“我来晚了,你有没有事?”柳舒勉强抬起头,眼眸汪着一潭泪水,挣扎着道:“祁先生,快送沈瞻去医院,他许久没出声了……”柳舒浑身上下浸润了血,眼睁睁隔着抢救室的玻璃,瞧见医生将导管置入那个人的股动脉,深入胸腔,静脉上注射着药物。这样注视许久许久,似乎一辈子那么久,直到浑身僵直了,无法移动一个手指头。医生戴着满是鲜血的手套走出,沉重地摇摇头:“病人身中数弹,肋骨碎裂,多个脏器衰竭,我给他注射了甘露醇,可以暂时减轻脑肿胀。趁他还有意识,进去见最后一面罢。”沈瞻面庞苍白,口中的管子已被摘下,气若游丝,见柳舒进来,目光依旧温柔宽和,毕竟注视十几年了。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道:“你说句喜欢我罢……像以前那样。”柳舒眼神空洞,默默矗立着,没有开口。沈瞻凄然笑了下,嘴角尚带着血污,“我快死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说句喜欢我,不亏。”柳舒仍旧沉默,微抿着唇。沈瞻咳了口血,近乎哀伤:“这里没有人,只有我听得见……你说吧,横竖我没有命去外面炫耀……”“你说吧……你现在说……我还能听得见……”气息越来越微弱,长睫毛颤动几下,手陡然松落。唇间似乎还有无穷无尽的话语,掩盖在死亡带来的巨大沉默之下。柳舒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以前是沈瞻追着他,不管沈瞻说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回应。现在彻底反过来,不管他说什么,沈瞻都不会再回应他了。直至此刻,他与沈瞻之间,依然没有达成和解。往后,也再不会了。(完结)影堂一番追查,终于弄明白当日前因后果:敌对黑道帮派借着影堂易主、帮内动荡的机会,想将新任堂主斩草除根。遂在东边地盘故意挑起争执,将祁郁引出,在山腰半途布置了狙击手意图射杀。然而祁郁从山后偏门离开,并未从正门出发,敌对帮派误将柳舒搭乘的车当作狙击目标,只因两人离开时间几乎相同,前后相差不过分钟。柳曦长叹一声放下电话,轻声道:“影堂已经致歉,从今往后柳氏、沈氏一切货物往来再不会有任何阻碍。”柳舒蜷在床上,脸孔空空,肤色苍白如霜,无甚表情,只怕冷似的抱紧银手炉,躬着躯体。柳横扇替他掖紧被褥,心疼道:“好了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接连下了数日寒雨,阴阴郁郁,院中无人打理,满庭荒草。柳舒终日呆呆看着天,日里不曾开了一开口,夜间不曾合了一合眼。柳横扇疲于照看,晚上不敢睡,白天又无法入眠,精神差到十分,洗澡时没留神将割腕的伤口弄裂了,只得又去医院补针。柳舒没甚大反应,依旧一言不发地蜷缩在床上,瞳孔惨灰。柳曦连公司也不去了,只在家里陪着哥哥。柳舒勉强挪动身子,沙哑道:“我背疼,你把洛医生请到家里来。”柳曦点点头,打了好几个电话去找人。傍晚时分,洛冉出现在柳宅。上了楼,只见柳舒精神不济,料想是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又有心结。暗暗叹一口气,将卧室的门轻轻关上,只剩二人相对。柳舒面色惨白,病怏怏趴着,身子已然不能动。见洛冉来,勉强支撑着脖颈,原先粉面含春的人早就不见了。洛冉心疼地将他半抱起,在细瘦乏力的指尖印下一吻,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不要再为他人伤心了。”柳舒缓缓摇头,眼睛渐渐垂下去,“我不伤心,我从来都不稀罕他的。”洛冉又在柳舒额头吻一下,摩挲着他的手指,眸光深邃,道:“从今往后我守着你。”柳舒声音有些模糊,眉心微蹙着,“……我背上疼得厉害。”洛冉抿了抿唇,思量半晌道:“这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先前不好开口……你背部的疼痛并非因为受伤,而是阿片类合成药物的戒断症状。fentanyl的镇痛效果比吗啡高一百倍,副作用也大的多,嗜睡、恶心、低血压、极易上瘾,一旦停止服用就会加倍疼痛。”柳舒神情略不耐烦,打断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疼着而已,你再给我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