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松文一震,目光震惊地看着她,发灰的唇微微耸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因为过于惊骇都愣在原处。“我喜欢他,便也尊重您。”明沉舟轻声解释着,“我虽无意告知天下,但从不畏惧天下知。”罗松文眼波微动,这一刻他又冷静下来,低声说道:“钱家都知道了。”明沉舟神色自若点头:“去年冬日便已见过面。”“那他们……他们……”罗松文前倾身子,急切问道。“他们未必满意,但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明沉舟直接说道,“那天白日里我们还见过老师,当夜便是我带掌印回家吃饭。”“掌印除了身体残缺,却并未和他人有何不同。”她脸上带出清淡的笑意,认真说道:“他甚至比那些虚伪的人更加耀眼。”“娘娘如此心性,果然是如清教出来的小孩。”罗松文怔怔地看着她,喃喃说道,眸光在对面摇摇欲坠的烛火中,似含着泪意,可光影熄灭后,便都是无边的沉寂。明沉舟看着他,心思一动,侧首,透过幽深的甬道,看到那人一侧衣角,轻声说道:“我与他敬过天地,喝过女儿红,却尚有一事未成。”“何事?”“尚未拜过父母。”罗松文一愣,眼皮微微掀开,露出错愕的瞳仁。明沉舟浅色的眼珠背对着烛光,却依旧明亮:“谢迢无父无母,我母亲性格内敛,总想着再看看。”她笑了一声,神色豁然自嘲:“大概少了这一礼,让漫天神佛觉得我们并不虔诚,这才降下重重磨难。”罗松文嘴角抽动,一只手按着狠狠膝盖,这才止住突然涌上的锥心之疼。“娘娘。”他突然一动,前倾身子时抽动伤口,倒吸一口冷气,连着声音都变调了。只见明沉舟竟然直接跪在地上。甬道尽头的谢病春听到动静,一双漆黑的眼珠紧盯着漆黑的尽头,苍白的脸上早已毫无血色。“谢迢。”耳边传来明沉舟沉稳的声音。谢病春喃喃低语:“娘娘。”“我们在月老庙拜过天地,喝过同心酒,却并未拜过父母。”明沉舟的声音并无羞怯,带着一丝凛然,听的人心神一震。谢病春一愣,青白的唇微微一动。“师恩如父。”明沉舟伏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华丽的裙摆如花散般盛开,宛若污泥腐烂中盛开的一朵鲜花。“恳请老师为我们见证。”谢病春怔怔地听着,漆黑的眼珠悄无声息地攀上血丝,最后缓缓起势,叩首而拜。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心如刀绞的疼。罗松文僵在远处,看着面前折腰而拜的太后,许久不曾说话,散乱的头发披散而下,连着脸上似喜似悲的神色都被模糊地看不清。“娘娘。”他长叹一声,低声说道,“您,您这是在逼我嘛。”明沉舟闭眼,轻声说道:“是。”罗松文眼尾泛红,手指都在发颤,好一会儿才克制着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不见他。”明沉舟摇头。罗松文闭眼:“二十二年了,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日,那是一个夏日深夜,树上的蝉叫的人睡不着觉……”大门突然被敲响,正在树下竹席辗转反侧的罗松文起身去开门,却不料大门一开,门口站着的穿着黑袍的谢言冉,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还未满一年的婴儿。那婴儿肤色极白,正乖乖地被人抱着,睁着漆黑的眼睛盯着头顶的灯笼,听到动静便扭过头来,见了人便咧嘴一笑,天真可爱。“我收他为徒,视他为子。”罗松文声音轻的只剩下一阵气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灰败,“可弑师,便是弑父啊。”明沉舟瞳孔倏地一睁。“我,我这么忍心让他背上这样的大罪啊。”罗松文闭上眼,喃喃自语。明沉舟只觉得眼眶含泪:“你不愿见他,可在他心中,您依旧是他老师。”“我的老师临终前曾送了我一盆昙花,可经年不开,他便抱了回去自己养着。”罗松文靠在墙上,神色被黑暗遮挡着,只剩下平静的声音传出来。“看了好多书,也去找了好多花匠,他本就身子不好,白日里读书,晚上弄这些,结果把自己累病了,我把他大骂了一顿,结果他阳奉阴违,嘴上说得好,病好了,拉上几位师兄给他打掩护,立马又开始折腾了。”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明沉舟屏息听着,似乎真的跟着他入了那场钱塘旧事中,似乎真的看到年少时的谢迢。“那是入夏前的前几日,那日晚上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我睡着正熟,深更半夜突然被人敲着门敲响。”